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前言 ------------ 1 醉一梦 开坑啦开坑啦~等了这么久,终于可以一心一意的写这篇文章的。 内心激动无比啊! 从今天开始,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小的会努力码字,争取日更的! 小修了一下下。“你让我救她?” “对。” “即便我死,也要救?” “即便你死。” “呵。”我怅然一笑,什么也不用说了。 “好!”我盯着他,赌咒一般,“好。”就像在说,你要我死我便死。 入秋,幽都山下的天气越来越寒,接近山顶的大幽宫已快像冬天般寒冷。这样的天气还要天天爬到山顶的寒玉洞放血,真不是人干的活!那妖狐简直比吸血鬼还残忍。 尽管这些天已经少放了很多血,但造血功能还是跟不上放血的速度。头晕已不足为怪,今早起床时竟直接昏了过去。但好在没耽误多长时间。 我抬了抬脸上“跳大神”的面具,抚胸喘息道:“这身遭罪的肉。”歇了一会儿,裹紧披风,继续向山顶爬去。 其实,最开始苍霄是要派人送我上去的。但我非常干脆的拒绝了,我不愿承认这样做仅是为了换取他的心痛。因为我明白,能让他心痛的,只有山顶上那个,在寒玉洞里睡了四百年的绝色女子——子檀。 他甚至要我用命去救她! 那冰冷的表情一闪而过,我不由浑身僵冷得冻住了脚步。 我叫颜若一。还在地球的中国时,因在外喝醉酒吐到了一黑心女巫身上,愤怒的女巫把我送到这个名叫“九州”的,完全无法理解的世界。 这里有两个月亮,有妖怪,有仙人,有鲨鱼一样的鸟和老虎一样的跳蚤。一切都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我强烈抗议并要求回去。女巫只道:“回去?好啊,去死吧。” 不过幸好这里还有人,有城镇,有良民和土匪——所以我才能遇到他。 苍霄,白色的九尾狐妖 初到九州的我因受太大刺激欲寻死而不能,最终像水浒里的一百单八将一样被逼上梁山。当然我上的不是梁山,而是当地最出名的一座“土匪山”。我也不是去当好汉的,而是去寻死的。 结果却阴差阳错的当了女匪头,遇到了被打成狐狸原形的某妖怪。 我想,所谓孽缘就是在当事人还很无知时结下的。 于是,依照所有正常小说剧情的发展,女孩傻傻的爱上了一个妖怪。 最开始,妖怪是有目的地逼着女孩跟着他。到后来,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了。她粘着他,他也不撵她走。直到,妖狐带女孩来到他的宫殿,这里有他的子民、朋友、家族以及—— 那个女人。 见到子檀之前,我本觉得,虽谈不上爱但他至少是喜欢我的。他会与我玩笑,会纵容我干那些“不合常理”的事,会被我弄得火冒三丈。要知道,苍霄可是让天下人谈之色变的冷血魔头。 可是子檀让我知道,原来他这样的妖怪也有那么温柔的表情。为了让沉睡四百年的绝色女子醒来,他甚至不惜三次发动战争,十多次身陷险境。 就连我与他相遇时他的狼狈,也仅是为了从死敌的手里夺取为子檀驻颜的灵药。 多么讽刺。 后来,终于找到让子檀醒过来的办法——两个。 一颗拥有强大力量的极纯净之心,或是…… 异界鲜血。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苍霄全天下的寻找。但他越是疯狂的找,越让我绝望。因为这两样东西我都有。 心是别人的,血是自己的。 空桑有灵。我曾去过空桑山。在那里,有一个人把自己的心给了我。无论如何我都得保护好那颗心。即使拿自己的命去换。 因为,那是我欠的债。 我乱了。直到苍霄动了雷霆之怒。 那天,他一脚踹烂了我的房门,冷冷地向我伸出手:“拿来。” 他终还是知道了。奇怪的是,我这时竟奇迹般的冷静下来。不觉得愤怒委屈,不觉得心痛难耐,只是有种酸涩的苦在胸腔蔓延开来。 我摇头:“我不能给你。” 苍霄强压着暴怒:“檀儿睡了四百年!你知道我怎么在找这东西吗?”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缓解那酸涩,结果却发现,连空气也无助得令人窒息。 不知道?呵!怎么不知道。他那样掘地三尺的找,就是住在地底万丈,我也该知道了。 但是:“我不能给你。” 话音未落,肩上传来一阵剧痛,苍霄捏着我的肩一字一句道:“颜、若、一。她再睡下去就会死了!你想杀了她?” 我痛得睁开眼:“你要救子檀,就得杀另一个人。你就那么想杀了她?” 苍霄微怔,接着皱起眉:“他已经死了。我不过要颗心来救人。”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说的是自己,而他说的拥有纯净之心的那个主人。但是他怎么知道这颗心是谁的? 苍霄说他死了,而现在他只不过是要颗心去救人。可是那个人怎么会死了?那样温润如风纯净如水的人怎么会死了? 我怔住,讷讷道:“他没死。” 苍霄瞪着我,铁青着脸,语气近乎狠戾:“他死了,为你!” “胡说!”我猛地挣开了他的手,就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他睡着了,就只许你的檀儿睡个四百年么?他也睡着了!睡着了!”盯着他诧异后越发冰冷的紫眸,我突然觉得很无奈,“不要指望我会……” “睡?”苍霄一声冷笑,言辞之间莫不带着犀利的嘲笑讥讽,“用仅剩的一颗心脏?就算他的肉身已经尸骨无存,魂魄也灰飞烟灭,你还相信他说的只是在睡?” 沉默跟随时间在我们之间流淌。 半晌后。 我点头,说:“相信。” 苍霄渐渐收敛了唇边冰冷的弧度。紫眸里竟隐约有了杀气。 我接着道:“同样都是命,我在乎他,就像你在乎子檀一样。”顿了一下,我不由自嘲一笑,“你会用子檀的命来去救他么?”不等他回答,我坚定道,“不会!所以我也不会用他的命去救子檀。” 我直直盯着他:“没有谁该理所当然的为谁牺牲。” 苍霄额角青筋暴起,脸色很难看。怒气在他体内翻腾,四周的空气在他妖力的挤压下慢慢变化。 我感觉耳膜开始发疼,寒意渐生,不一会儿桌面竟结了一层霜。 不肯救他的檀儿,就如此生气?我想笑,却被他冰冷的表情冻结了所有情绪。僵直的杵着,我盯着他漩涡一样的紫眸,终是用力牵扯了一下嘴角。 我和苍霄就像两棵相望而不相亲的树,中间隔着的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寒意渐散。苍霄细声呢喃:“你还指望什么?”略带嘲讽的语气,也不知在问他自己还是问我。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似利剑般将我所有的防备、期望连同本已无力跳动的心全刺透了,然后在里面搅得翻天覆地,鲜血淋漓。 我还在指望什么? 不指望故人能醒过来;不指望他能放弃一统天下的野心;甚至不指望他能将子檀在他心里占据的位置挪开。 只望他不要用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让我去牺牲;望他能在为子檀拼命的时候能想想我的担心;望他能回头看一看,我在原地等得有多疲惫了…… 我指望的都是他再也给不了的。 我指望什么? 抬头,我嘴角的弧度慢慢变大,眼神却冷下来。 我想过平淡的生活,而他想要天下。要平淡的时候我一直谋划着离开。要他的时候,我决定就算过得腥风血雨,也要为他停留。 但讽刺的是,他要这天下竟…… 我想,我已经没有任何理由留在他为另一个女人坐拥的天下里了。 “苍霄。”头一次,我用这样复杂的心情严肃地叫出了他的名字,“你让我救她?”我问的是一句誓言。经不起半点玩笑,“即便我死,也得救?” “即便你死。” 然后,我将用命去救另一个女人。他要我救,我便救。他要我死…… 便死吧。 没有谁该理所当然的为谁牺牲。但,总有飞蛾心甘情愿地扑火。 苍霄或许永远也不知道,救了子檀我真的会“死”,就像他永远也不知道曾有个女子如此为他。 ------------ 2 醉一梦2 一声“阿颜”将我飘远的神志唤回。我转过头,看见武罗抱着一件皮衣站在身后。她是苍霄的表妹。性子完全与冷傲内敛的表哥不同。放在现代就是俗称“太妹”的那类人。奇怪的是,武罗非常喜欢我。 “阿颜,怎么,不舒服吗?我见你站在这里老半天了。”武罗关切的向我走来,我下意识后退一步,僵直的腿却让我“咚”地摔在地上。 武罗赶快将我扶起,嘟嘴抱怨:“躲什么?我又不吃你。把这碍事的面具丢了吧。能避什么邪。”我这才想起自己有戴面具,接过衣服,我干笑两声:“你怎么来了。” 自从半月前答应救人起,我就有意识的与这里的人保持距离。一是妖怪本就比人敏感,我不想别人窥见我日渐虚弱的气息和苍白的脸色,不想露出脆弱的样子去博得同情,所以戴上了面具,美其名曰辟邪。二来,我不能更深入他们的生活。因为我就要回家。 我曾想,一定要在救活子檀的那一刻在苍霄面前脱下面具,看见他后悔又心痛的表情,最后凄美的死在他怀里,让他一辈子也忘不了自己。 如此狗血的剧情……可悲的是,这已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我给你送衣服来了。” “我都来来回回这么多天了,你才想起给我送衣服啊?” “呃……呵呵。”我挑眉。狐疑的打量她的神情。有问题!我动动唇,正要逼供。眼角突然晃到山路拐角的地方有一块白色的衣袂翻飞。面色一寒,我扫了眼武罗拉扯得很尴尬的笑脸,冷哼一声:“他叫你送来的?”虽用的是问句,可语气里面却全是肯定。 我与苍霄那场架吵得确实大了些。整个幽都山几乎没有妖不知道。但也没有谁敢来劝。我猜,大概是关系到子檀吧——那永远是他的死穴。 武罗强笑着说:“阿颜,这可是用千年火鼠皮缝的。表哥亲自去到地底岩洞捉火鼠就为给你做衣裳。这也是表哥的劝和书,你就将就着台阶下吧。总闹僵着也不是办法。而且,你知道我前些天看见什么了吗?” 武罗凑到我耳边轻声说:“我看见表哥在煮面!他居然亲自下厨做,还没把厨房给炸了。你知道这是件多么惊悚的事么?表哥对你真的已经很用心了。” 苍霄的清汤挂面我已经吃过不止一次。没盐没味,还粘糊糊的,难吃到一个境界去了。但他总是用一碗如此难吃的面就轻易的令我感动,让我退步。 以至于清汤挂面几乎成了我们矛盾的终结者。 这次…… 盯着那片风中翻飞的白色我突然感觉它略带了些寂寞与无奈。 心软么? 怎么能不心软呢?那样孤傲的男子肯亲自下厨煮面。将一袭纤尘不染的衣衫弄得乱七八糟。在人间灶头,出尘如苍霄,强大如苍霄,却总是奈何不不了那寻常的锅碗瓢盆,每每都被弄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我曾见过他拿着筷子对着一堆焦炭状的物体眉头微皱,犀利的双眸依旧理性的分析此间过错,但紧抿的唇却显得他有些孩子气的无奈。 清汤挂面,他只知道这样做了吧。 苍霄的清汤挂面,是他那些不可抑制的骄傲固执和无可奈何的笨拙求和,在烦躁的催化作用下产生的固态化合物。 在这样一个带着些许坚硬的而又如水般柔软的可爱物体前,我很难硬下心肠。 武罗见我不说话,又继续劝道:“阿颜,我知道让你拿出那,呃,心,是很……那个,但是表哥也没办法。你那么善良,一定也很想救子檀姐姐吧。况且人都救了,东西也用了,你就不要再生表哥的气了,好不好?” 心里一沉,我的视线终于对准了武罗。为什么他们会把我想得那么善良。我不是圣母,巴不得子檀永远也醒不来。若不是苍霄,我哪会用命去换?哦,是了,他们不知道的,他们以为我是用那颗心在救人。 他们不知道……他更不会知道。 压下胸中那股苍凉,我狠狠将衣服扔在地上。对上武罗诧异的眼,我冷着脸吼道:“上面就是禁地了,我说了不要人送,不要任何生物在我治疗的时候接近寒□□。如果谁对我的治疗过程感兴趣。就请死了再爬上来。” 我知道我有多莫名其妙,既不告诉他们原因,又苛刻的想让他们的理解…… 深吸一口气,压下杂念,我继续一步一步向山顶走去。尽管脚僵硬得快抬不起来,尽管嘴唇已经冻得发紫,尽管心痛得快无力跳动。我还是挺直了脊梁,骄傲的转身,绝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落下一点脆弱。 我的脆弱只展示给能依恋的人。 而他注定不是。 一走进寒□□,区别于外面凛冽寒风的温润气息扑面而来。寒□□里有四个门,从左往右分别是青,赤,皂,白。子檀就在皂门里。 推开门,摸着墙,沿着漆黑而蜿蜒的小路一直向下。走到尽头后在右手边的凹处轻磕三下。前方石门应声而开。室内的烛火也在我踏入室内的瞬间点亮了。 石室里的布置很简单。一张石桌,两个石凳,还有一张寒冰床。子檀就在这床上睡了四百年。 我将披风脱下放到一旁的石桌上,熟悉的走到寒玉床边。正准备割破无名指放血。突然看到了一双澄澈的黑眸。我惊得连手中的小刀也没拿稳,愣生生的砸在脚上。头脑震得嗡嗡作响,只像个傻子般木讷地挤出一句:“你醒了?” 黑眸轻轻眨了眨。她醒了。睡了四百年的子檀醒了。 一时,我竟不知道该做何表情。 “你……还不能动吗……连说话也不行吗?那、那我还要继续为你治疗一次。”在手掌划了长长地一刀,顿时鲜血如注。 我似乎失去了痛觉,木讷的任疼痛在手掌肆虐。 子檀惊诧得瞪大了眼。更奇怪的是血并没有流到地上,而是顺畅的飘进了她的嘴里。 盯着那张绝美的容颜,我扯了扯嘴角:“很奇怪吧。我也没有办法理解。就好像这些东西天生就是你的一样。” 我隔着面具摸了摸自己的脸:“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次了,说实话,我其实不想你那么早醒来的。” 你醒来得……太早……早到我还没来得及找到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呵,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应该恭喜你,终于……”能和苍霄终成眷属。 这样的祝福还是没有办法说出口。 还好现在有戴面具,不然我的相貌应该是让人憎恶的吧。我知道自己现在是多么的嫉妒和怨恨。 眩晕的感觉传来,我用衣袖捂住掌心的伤口,转身欲走却突然想起来:“对了,这个,”我看着她,用右手指着一片狼藉的左手,“不要和任何人说。” 不再看躺着的子檀一眼,我裹上披风,挺直了背脊,将皂门里温暖的烛光隔断在身后。 离开皂门,我并未走出寒□□,而是一转身推开了旁边的白门。 白门里,用散发微光的寒玉石铺的阶梯一路蜿蜒向上。尽头处,在一个不同寻常的凸处轻敲四下,前方石门骤然消失,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我一步跨出去,顿时置身于冰雪世界之中,向远处眺望,尽览整个幽都山的景色。 这个只有二十几平米的平台便是幽都山最高的地方,也是整座山灵气最浓郁的地方。 据说这里曽存放过一本无所不知的天书。 为保护天书,幽都山历代主人们在这天台外结有强大的结界,外面的风雪都无法飘到这天台上,就像在半空中加了一个玻璃罩子一样。 可四百年前天书还是被人盗走了,具体原因已无法知道。 自天书被盗后,这里便空了下来再无人问津。而结界却还是一直有的。 我默默走到平台的右侧的边缘,本是一片荒芜的崖边此时已经长出了一棵不足五寸的小树苗。 这棵树苗通体晶莹状似水晶,小小的银色叶片像是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微微晃动起来。 我将左手藏在身后,蹲下。右手轻轻抚摸着摇晃的树叶:“熏池,熏池……” 叶片停住晃动,树枝微微向我身前靠拢,似乎感觉到了我有些不对劲,在向我询问着。 我拉扯着嘴角,努力压抑着心里的空虚和惶恐:“她醒了,我得走了……我是来道别的。” 树枝顿住。 “你还这么小,我走了谁来照顾你呢?要是有人知道了你还在,把坏主意打到你身上怎么办?他们要是把你连根拔起怎么办?要是这破结界哪天消失了,这狂风暴雪你又如何受得住?更甚者,要是哪天苍霄知道了你的存在……” 银色的树叶覆在我苍白的手背上,一下一下努力地拍着,不厌其烦的安慰着我,就像曾经那个空桑山上温润如玉的男子。 我慢慢平静下来,自嘲道:“也对,子檀已经醒了,苍霄要你也没用,这结界是历代幽都山之主结的,再不济也不会被风雪给刮破,你的原身早已在空桑被付之一炬,连苍霄这样掘地三尺地找都找不到,那些人又怎会知道你在这里呢?” 是啊,谁又想得到呢?苍霄满天下寻找的拥有极强大力量的至纯之心竟被我埋在了幽都山顶上。 他不仅重生了,还吸收了山顶灵气演化成树,再修行几百年就可以修得真身了。 事到如今,我在这个世界上真的一点用也没有了! 谁也不再需要我。 连想被利用,也没有价值了。 我抽回右手,言语中藏不住的落寞和讽刺:“熏池,我得快点去报信了。要不然耽误了苍霄大人见最心爱的人,这罪我可顶不起。”站起身,脑袋因为缺血有片刻的眩晕,“再见,虽然不大可能……” 应该说后会无期吧…… 但看着颤动着却一丝一毫都无法移动的小树苗,这“后会无期”四字在我嘴边一转,终还是咽了下去。 理了理衣袍,我狠下心肠,走出白门。 身后仿佛有一个男子轻声长叹,温柔而无奈的唤着我的名字:“若一,何苦……” ------------ 3 醉一梦3 静立在洞外的寒玉钟前。 寒玉钟响,九州遍晓。 不知道为什么苍霄要把这样的东西放在洞口。好像要在第一时间急不可待的向全世界宣布子檀醒了一样。 但现在,我已没有精力去思考苍霄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我犹豫。敲,就必须马上走。因为我不认为自己能冷眼接受他们的恩爱。不敲,呵,那又能瞒几时呢? 深呼吸,我取出嵌在石壁里的玉锤。突然无厘头的冒出句话:“如果非走不可,我一定要把这玉锤给污了。”说完咧嘴笑了。 “我劝你还是不要抱这样的希望比较好。” 我诧然的转身,不由失声惊叫:“是你!”然后猛的一阵头晕。是她,送我来这个世界的女巫。 女巫白了我一眼,然后揶揄道:“是我,感谢你还这么记着我。哦,也是,每天晚上钉我的小人百八十遍,想忘了我也不容易。不过你那种对我来说低劣得几乎一点力量也没有的咒术已经被我全反在你身上。相信作为普通人的你应该也过活得不容易。” 我嘴角抽了抽,我这过活得岂是不容易。 懒得和她争吵什么。我说:“你就这样大摇大摆的站在幽都山的禁地,不怕有妖怪吃了你?” “他们看不到我。”女巫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你这是做什么?” 我轻轻闭上眼,声音是意料之外的疲惫:“敲钟,然后回家。” 女巫很诧异:“哟!这还是当初那个醉酒吐了我一身,逮着我要去捅死花心男友的女人么?”她手指一动,我的面具“啪”的掉在了地上,看到我的脸,她明显怔了下:“是该回家,是该回家了。啧啧,你的脸色快好过我养的宠物僵尸了。想不到你的怨念如此强大。嘻,要是我今天不来,你又要怎么回家呢?” “我本就没想到你会来的。”我淡淡说:“你不是告诉过我,我去死,就能回去吗。我把血给了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流了那么多血,我还是没回去……” “哈,我说什么你就信啊?早知道我就说吃小狗便便能让你回去了。”女巫摊手摇头,一副没想到你这么蠢的模样 我咬牙,忍下一腔怒火:“既然你来了,我去收拾收拾你就把我带回去吧。” “收拾?不用。你怎么来就怎么走。” 我僵住:“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老实告诉你吧,这个世界的所有东西都不是你能带走的。因为它只是你的一场梦。梦醒之后万事皆空。” “梦……”我呆了。 “咳。”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女巫摸摸鼻子,似乎知道这次自己做过火了。她拍拍我的肩:“放心,放心。姐姐也算个有责任感的人。我先去准备个东西,晚上我再来找你。保证让你无忧无虑的回家。” 话音未落,人已不见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敲响寒玉钟的。 苍霄满目焦急的从山下赶上来,我死死盯着他一刻也不停的身影,期望他能在我身边停下来,哪怕一会儿。 但是,留给我的只有寒风。 胸口突然涌起一股类似愤怒的心酸,擦肩而过时,我伸手拽住他广袖,近乎自言自语地呢喃:“苍霄,如果……” “再说吧。”急促的几个字,他的衣袖从我的手中划走,没多停留一秒。我讶异地瞪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寒□□的黑暗里。 风一阵阵吹乱我的发,心脏已经累得连悲哀也变成了奢侈。 “呵。”我发出一个单调的音节,“好,好……这才是苍霄。” 苍霄,如果下一秒我消失了,你会不会再看我一眼? 在这种时候,我亲手碾碎自己仅有的自尊。如此卑微的乞求一个回眸。你却如此轻易的,干脆的,甩了我一个响亮的巴掌! 是的,苍霄就该这样,冷漠无情到极致,这才是我初识的苍霄。 半晌,在腿都快冻僵时,我望着安静的洞口,想着他会在里面如何温柔的抚摸子檀的脸庞,想着他唇边会扬起怎样宠溺的笑容,想着他的眼里会满满的都是另一个女人的身影! 心里的情绪终于像煤气般一丝丝从缝隙中泄露,然后不知被谁悄悄扔进去了一根火柴,“嘭”惊人的爆炸了。 我一把扯掉脸上的面具狠狠地往洞口执去,咆哮道: “苍霄!祝你他妈的生日快乐!” 这句话和骂“苍霄!你他妈的真是混蛋!”一样愤怒。 和骂“苍霄!我他妈的就是犯贱!”一样讽刺。 和骂“苍霄!CAO他妈的我不要你了!”一样决绝。 是的决绝。 “生日?早忘了,而且那并不是个值得祝贺的日子。”白衣男子淡漠的走着。 “既然你觉得上天给你的生日不值得祝贺……”橙衣女子疾步跑到他跟前,嬉皮笑脸地望着他,配合着他的脚步,倒退着走,“那我们就来找一个值得祝贺的日子当做生日吧!” 他眉头轻挑。 “霄狐狸,你要不要和我做个约定。”女子伸出小指对他晃了晃。 他颇感有趣的勾起唇角。 “约定——什么时候我和你表白,什么时候就是你的生日。生日礼物是女朋友一个!”嘟着嘴想了想,她又道,“所以,在那之前,你一定要把位置给我留着!必须留着!” “呵。”苍霄顿住脚步,哑然失笑,“这算什么……” 可惜的是,之后我们便回了幽都山,我再也没机会决定他的生日。 直到现在,我终于说出“生日快乐。”这句话不再是依恋,而是告别。 “我不要你了……”我苍白着脸色,颤抖着声音,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他听,“我不要你了,不要你了!” 颜若一不要苍霄了,因为要,也要不不起。 夜幕降临。 今晚的大幽宫比通常都要安静。大家都去寒□□了。长老们在洞外堵着,小的们在山路上堵着。 最后,我还是没有勇气冲进去让苍霄看见我摘了面具的脸。 我怕,怕自己一个没注意就在他面前泪流满面。更怕他看到我的憔悴后,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句谢谢或是对不起。 那样,我一定会疯掉。 苍霄亲启: 子檀已醒。归期已至,望君珍重,后会无期。 空空的“颜罗殿”里只有我一人。 废了无数张纸后,我好不容易“画”完给苍霄的留书。看着眼前这篇留书,我想了想,又在后面添了几个字“若一绝笔”。 琢磨着,怎么也得搞点悲情元素在里面啊,要不然自己这走得像个鸟似的。我已经这么难过了,让别人愧疚一下,也不过分吧。 搁下笔,我百无聊赖地坐在屋里拨弄灯芯。 其实这里本叫浮云阁,当初我觉得既然自己要住这屋子,就一定要取个与自己相称的名字,硬逼着苍霄把这名字改成“颜罗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妖极力反对,但最后苍霄还是大笔一挥亲自帮我写了牌匾。以彰显他对我的重视。挂上去后,那些活似要找我拼命的臣子们顿时偃旗息鼓,再不提起。倒是此事被小妖们当做饭后谈资谈论了很久。 现下回想起来,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哐当。”一碗黑糊糊的液体丢到我面前,恍惚了下,我回过神,转头望向凭空出现的女巫。一个跳动的火焰影子还停留在眼里。仿佛女巫的身上有个洞在不断的变大变小,十分诡异。 “这是什么?”我眨眨眼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起来。 “善后工作,孟婆汤……” “什么!”我惊了一大跳,叫道,“我不想投胎!”女巫很干脆的给了我后脑门一记锅贴:“谁要你投胎,这是孟婆汤的锅灰兑的水。帮你忘情的。” “忘情?” “对啊,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锅底抠下来定的成果。你知道偷这玩意儿有多危险吗?我说你这女人也真是笨。不就是伤情而已,至于这样要死要活的么?哎,算了。快喝吧,快喝吧,喝了我就送你回去。” 顶着女巫期冀的目光,我端起碗。慢慢送到唇边。 一股苦涩的味道立刻冲入鼻腔。 孟婆汤,忘情水,也许是这世界上最好的解忧药了。但是这本来应该让人解脱的极乐水,为什么却拥有眼泪的味道? 忍住酸涩,我将碗轻轻放下。女巫急了:“怎么?你怕苦吗?我有糖。”说着,真从兜里掏了两粒巧克力出来。 我从女巫手里拿过一颗,拨开外面的锡箔纸,放进嘴里,我笑了:“好久没吃到这玩意儿了。真甜。我还是比较喜欢这种味道。” “哎,你不喝啊?” 我摇头:“不用喝,我知道我忘不了。” “怎么忘不了!?虽然这只是锅灰兑的水,但要人忘记一个梦真是太容易了……” “不。”我紧盯着女巫的眼睛:“这不仅仅是个梦。它已经融入骨血了……如果说我带不走这里的任何东西,至少让我拥有回忆。” 女巫搓了搓手:“真肉麻。算了,不喝拉倒。糟践了这好东西。”说罢,端起碗随便往地上一泼,那药水落地就像蒸发似的消失了。 女巫把碗揣进兜里,对我说,“把你的手给我,走了。” 我深吸一口气,伸出手。 苍霄,永别…… “哐!”就在我还差那么点捏住女巫手的时候,一个黑衣蒙面人突然踹开房门,寒眸往屋里一扫,飞身过来揪住我,利剑“刷”的比到了我的脖子上。 我寒毛一立,他大喝一声:“走!”提了我便掠出屋去。 这一气呵成的! 我呆滞着,就连女巫也呆滞在屋里。 难道就在我决定离开的时候终于遇到传说中的绑架了吗? ------------ 4 醉一梦4 幽都山峰,寒玉洞外。我无不悲哀的想,那些小人说不定真的全钉在自己身上了。这个世界的人虽看不见女巫,相对的女巫的法术对他们也没用。也就是说,她无法帮我挡开黑大侠。 而要回去就不能碰着这世界的任何活物。 显然,黑大侠是活的。 当他吼出“苍霄,想要回你的女人就用子檀来换!”这句话时。我只觉得眼前一黑,彻底绝望了。 这个绑票的居然连情况都没摸清楚就来绑了! 在洞外僵持了快一个时辰了。苍霄却连洞门都没挪出一步。 幽都山的长老们都铁青着脸围着黑大侠。我已经坚持不住了,亮晃晃的火把好像要烧着我一样,若不是有黑大侠架着,估计我早瘫在地上了。 女巫看我一副快翘辫子的模样,果断道:“跳崖!” 寒玉洞外就那么大的位置,黑大侠被众长老逼得很靠近悬崖,只要我趁他没有防备,使点阴招应该能达到“同归于尽”的效果。 女巫握着我的手一起跳下去,在挣脱黑大侠时,女巫催动法术。我就可以安然回家了。 虽然危险,容不得一点偏差,但我明白,想要回家,也只有这样办了。 可是…… “等一下吧。”我在心底轻声哀求着女巫。盯着黑乎乎的洞口,汗湿了掌心。再等等,或许会有什么不一样。 无声的时间缓缓流过,在我耳边似乎凝成了“嘀嗒”的声响。 “喂!”女巫的声音有点急躁,“你要知道,我不能在这里待很久。” “再等一下……”也许他就出来了。咬着牙,我望了望毫无动静的洞口,他会出来的。 “颜若一,你何苦这样作践自己?你就这么喜欢自虐?”女巫的话像鞭子,抽得我骨子里都在发冷。拽紧了拳头,我竟找不出一言一语来反驳女巫。只有一遍一遍的哀求,等一下,再等一下…… 时间的“嘀嗒”声越发响亮,像一把锥子,在等待着的每时每刻,声声锥心。 他怎么会不管我? 女巫忍不住破口大骂:“靠,什么男人!你他妈的到底走不走,都这样了你还要等?” 他怎么能不管我? 锥心的时间似乎停止。以一个绝望的姿态扎根在血脉。我终于阖上眼,不忍再望向那死寂一片的漆黑洞口。 脚下一软,整个人瘫软在黑大侠的怀里,大侠身子僵了僵,随后一声嗤笑:“苍霄,看来你一点也不了解人类的脆弱。” 对面的长老见我像快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样子,顿时有些喧闹。 我看见他们每个人都在对黑大侠喊着什么,黑大侠的胸腔也在轻轻震动,似也在说些什么。但是所有的声音到了我的耳边全都变成阵阵嗡鸣。 他真的不管我。 原来在他心里,我和子檀的距离如此遥远 啊,说不定我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就是为了救醒子檀,让她和苍霄再续前缘,从此比翼双飞,永结…… 本是想当笑话调剂下自己的心情,但却越想越苦涩。不知怎的,心里竟生出一丝绝然。 望着已升上中天的双月,记忆忽然回到那个双月皆圆的晚上。我第一次见到苍霄幻化成人的模样。 银发如丝,白衣胜雪。 鲜红如血的红月与沉寂如水的蓝月在他眼眸中交替出惑人心魄的紫色。紫眸中清楚地印着我怔愕的表情。 他唇角明明勾起了弧度。瞳孔的深处却是一片虚无。就是那片虚无,让我义无反顾的跳进去,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泥足深陷。 可是够了…… 真的够了。 我深吸一口气,笑道:“大侠,你还看不懂状况么?”我的声音微弱而喑哑,却成功地打断双方的对话。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了我身上。 我笑着。我讨厌被人注目,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总是害怕行差踏错,成为别人的笑柄。在大庭广众之下发言我会觉得局促不安。 可是现在无所谓了,怎样都无所谓了。 别人怎么看又与我何干呢?我只是在做我自己罢了。 “苍霄大人怎么会为了我这样无关紧要的人,把子檀交给你呢?” “无关紧要?”黑大侠嗤笑一声,“浮云阁里会住无关紧要的人?”我这才发现原来绑匪的声音是很好听的。微微向后仰头,看到他精简的脸部线条,嗯,这人肯定长得很帅。 不过,可惜…… 就像他不知道浮云阁早已更名为颜罗殿一样,他也不知道,在苍霄心中,子檀和我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那么,我就是那个例外吧。”话音未落,黑大侠身子却猛的一颤。似乎被什么震了一下。 我却无法思考其中缘由了。 目光留恋在寒玉洞口,紧紧抓住了女巫的手。然后,猛的向前一挣。我本以为黑大侠会怕杀了我失去了人质,在我的突然“袭击”下会下意识的把刀撤开一些。没想到的是,他像被吓了一跳,居然直接放开了我。 我无暇他顾,后脚勾起,直踢向男子的下身。非常下流的招数,但非常有效。黑大侠不料我非但不跑,还这般“下流”,忙闪身躲开。我趁着他闪身让开的势头,拔开腿就向他撞去。 一众身经百战的长老全被这样打架的方式惊呆了。这么多人竟没人上前去拉一把,眼睁睁的看着这疯子般的女人硬生生地将一个八尺男儿撞下幽都山峰。 幽都山上寒玉峰,寒玉峰下鬼哭河。 鬼哭河中闻鬼哭,泣泪焚尽人尸骨。 初上幽都山的我曾听过这首儿歌,说得正是幽都山后山断崖下流淌的鬼哭河。河水里常年瘴气翻腾。寻常人掉下去是绝无活路的。 山下戾气阵阵扑面而来,刮得我脸颊生疼。 没有人知道我去了哪里,他们只会认为我死了。坠在鬼哭河里,尸骨无存。 急速下坠,看着越来越远的幽都山峰,我终于湿了眼眶。最后一眼都见不到了吗?见不到了吗? “抓紧了。”女巫大喝一声,猛烈的拉扯感袭来。我好像被卷进了一个漩涡,不停地旋转,摇晃。然后清晰地感觉到某些东西从自己身体里慢慢剥离。 刺目的白光,晃得人眼花缭乱,无数场景从我眼前划过,开心的,难过的,激情的,宁静的,凶险的,唯美的……所有的画面都变成了流光,越来越快地消失在我的视野。渐渐地我的意识模糊起来。 苍霄。 苍霄。 苍霄,苍霄,苍霄! 苍霄…… 霄狐狸……霄狐狸…… 你死哪儿去了? “啊!”我嘶声力竭的尖叫出来,声音被越来越激烈的风撕裂,泪水被苍白的空气挤碎。 没有人听见。没有人看见。 苍霄,这次你是真的找不到我了。 迷迷糊糊之中,我仿佛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飞速向自己扑来。 曾经,我问过他“你怕死么?” “苍霄一生何惧。”那样掷地有声。但如今,你为何蹙紧了眉,又为何苍白了脸色?苍霄,此生无畏的你,怎会有那样绝望惧怕的眼神,那样无助恳求的声音: “抓住我!” 不对,苍霄会愤怒,会悲伤,会无奈,却不会无助的乞求。 他太强大,不懂无助。 “手!” 一直以来,我追逐你的脚步,最后却发现,你并不曾想过为我停留。而现在,我也终于失去了伸手的勇气。 他的手快触摸到我几乎半透明的指尖。牵动唇角,我挥手,“啪”地一声轻响,将他的手拍开。无力却无比决绝。 猝不及防的这一下,打得他表情怔愣,眼神有瞬间的呆滞。 还来不及等他做出反应,女巫牵住我的手一紧。我微微一笑,再见他惊恐的扑上前来,却只抓住了我已经变空的衣袖。 “颜若一!”如此声嘶力竭的呼唤,是我在那个世界听到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挽留。 你会难过的吗? 其实,我是希望你难过的。 我甚至有点希望你痛不欲生,和我一样,疼痛…… 阳光明媚的清晨。 一只苍白的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摸到床头边的手机又缩了回去。不一会儿“喂,120吗?我急需输血……” 不是梦,这样的疼痛,怎么会只是一个梦?这是我最伤痛也最华丽的回忆。 一个月后 “来来,若一跟我一起吼这首歌。”朋友们七手八脚的将我推到前面。一首《死了都要爱》吼下来。嗓子已经嘶哑得差不多了。唱累了。大家又疯了似的开始互相灌酒。 不一会儿,我的脑袋就像被人打了一棒般晕乎乎。 昏暗的灯光。我傻笑着瘫软在沙发上听着朋友继续吼歌,看着他们继续喝酒。烂醉如泥的都市,烂醉如泥的人。 一场宣泄。 但不论今天弄得多么狼狈,明天依旧要把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规规矩矩。生活还是依旧。 我想,就像那场梦一样——诚如巫女所说,那只是我的一场梦,在21世纪里,我只是醉酒后被朋友架回家里,睡了一个晚上。谁也不知道我经历了怎样的惊心动魄。 音乐突然安静下来。颓废的气息中,不知是谁,用不成调的声音唱着: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 记忆深埋那片心海 所谓纠缠只是伤害 没有人去灌溉一切成黑白 只是我还放不开,对你太依赖 只是我还不能够释怀 只是我还放不开,内心的阴霾 忘了你曾经把我出卖 一路走来几许尘埃 爱是谁来还谁的债 决定醒来躲开伤害 而命运的安排已无法更改 只是我还放不开,给我个痛快 只怪我已不能够表白 只是我还放不开,对你的期待 无法忽视真爱的存在 莫名其妙的,我的泪就这样扑簌簌地落下来。甚至让我连察觉的时间都没有。 只是我还放不开,对你太依赖 只是我还不能够释怀 只是我还放不开,内心的阴霾 忘了你早已把我出卖 只是我还放不开,给我个痛快 只怪我已不能够表白 只是我还放不开,对你的期待 无法忽视真爱的存在 ——《放开》爱乐团 再也忍不住了。我像个走失了的孩子,把无措和恐惧化作眼泪与咆哮。愤怒地将桌上的水果、酒杯都扫到地上。 我抓着头发竭力尖叫,然后趴在一片狼藉的地上嚎啕大哭。 在清醒一个月后,我终于爆发了。 朋友们被吓得不轻,只有一个喝得差不多的女子跑过来拉起我,说:“不要哭,姐姐带你去夜店滋润滋润。” 我抹了把鼻涕眼泪。豪情万丈地振臂高呼:“老娘要三个,虐死一个,捅死一个。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呜,带回家给我下清汤挂面。”说完抱着那女子又哭起来。 众人回过神,哄笑着将我俩拉开。我挣开众人,一个劲的喝酒。我只是想醉。然后再做一场梦而已。 因为那场梦已经彻底的完了。 ------------ 5 第一章 世界一片混沌。 凄厉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一如当初跳下悬崖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带着悲伤,然后落在一团尘埃里。 灰色尘雾渐渐散去,熟悉的山路间立着三个人。武罗,她,还有转角处藏着的苍霄。 她看见自己将一件皮衣扔在地上,愤然离去。 “你到底做了什么?”武罗看着苍霄拾起衣裳,动作轻柔地拍掉尘土,忍不住问,“她怎么那么生气?” 苍霄抿着唇,不发一语。待将灰尘都拍掉后,他沉默着转身离开。 “你不上去看看?若一那么遮遮掩掩的……哎哟!打我做什么?” “不许去。”手下一转,略施小法,路边的小石子像长眼睛似的,颗颗打到武罗的身上。 “哎……别,停!别打了!”武罗接住一块小石子,肃容道,“刚才我在阿颜身上感到一股戾气。女人的嫉妒最可怕。表哥你就不怕她对子檀姐姐动什么手脚吗?” “她不会。” “哦?这么相信她?这可不是表哥的作风。” 苍霄回头望了眼绵延而上的山路,唇角微扬,淡漠的语气里夹着丝温柔:“她不会。” 目送苍霄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武罗嘟着嘴摸了摸脸:“就算是妖怪,也不能长成这样啊。真是罪孽!” 黑暗袭来,她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心中空落一片。数不尽的风一直往血液里面灌着,刺骨的冰凉。 “苍霄!祝你他妈的生日快乐!” 清晰的声音传来,她眼前蓦地出现苍霄的背影。 挺得笔直的背脊此时有些许的僵硬,似怔愣了好一会儿,苍霄微侧过头来。黑暗总隐约能看见他水晶一样的紫眸。 他眼中的神色复杂变换,眉头轻蹙,唇角却勾起了浅浅的弧度,好像在尽力压抑,最后还是忍不住显露了欣喜。 这神情狠狠地撞击她的胸口。一股暖意蔓延开来。 苍霄往后退了一步,想要转身,却在听到 “我不要你了”这句大吼时,愣生生顿住了脚步。 紫眸眯起,微抿起的唇角带着些许孩子模样的赌气,他继续往里边更深的黑暗走去。若一想去拉住他,但猛的一阵寒风吹散了那翩然离去的背影。 她失神地立在原地。 一阵疲惫。 为什么你不愿意再多回一点头呢,再多回一点,哪怕一点…… 我也不会等得绝望死心。 “啊!”她听见自己极尽凄厉的嘶吼。 愕然回首。 只见那个恍若谪仙的人慌乱地推开众人,紧随着那抹决绝的背影跳下悬崖。 黑衣人化做一团光球与他擦身而过,他却连眼角也没动一下。直直地追寻着那背影,用尽全力。 但最后他伸出的手却被无力而狠绝地挥开。怔愕之间,若一的苍白微笑的表情越来越淡。他回过神,再次扑上前去,却只抓住她遗落在空中飘零的衣物。 苍霄空洞的目光和惨白的脸色在她眼前定格,然后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 瞬时,一阵难以言喻的钝痛袭上心头,像一只毒虫钻入骨髓,一动则伤筋动骨。 也许,他是在乎的。 其实他也有在乎的…… “……一,起来,起来了!”迷迷糊糊的睁了睁眼她一裹被子又准备睡去“哐!”的一声,门被猛地推开,“颜若一!给我起来。你还有时间睡懒觉!” “嗯……”被窝里的人不甘心地咕哝了几声,慢吞吞地撑起了身子,盱了眼卧房门口身着黑斗篷的女子,抱怨:“知道,知道。你就不能温柔点叫我么。” “哼。”女子扭头走开。颜若一下床将睡衣换掉,然后去洗漱。 距离那场绝美的梦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 现在,她可以很正常的生活,不会再像刚醒过来的那些天一样常出现幻觉。 停下刷牙的手,她含着一嘴的泡沫呆呆的看着镜中眼眶微红的自己。 但是,不管是过了两年还是二十年,甚至就连这辈子都过完。只要想起他,她依旧会落泪——这已经不是时间的问题了。 24岁的颜若一开了一个小小的手工服装店,帮特立独行的人量身定做奇装异服。在这城市也算小有名气,每月收入马马虎虎够过活。因父母住在外地,她和别人同租一间公寓。 有意思的是,这个合租人就是当初送她到那个世界的女巫——莫默。 据莫默说她是被父母踢出门来找若一赎罪的。虽然女巫的嘴里常吼着烦,但若一知道女巫是心怀愧疚的。 否则,像她这样的女人根本不会因为父母之命而乖乖待在她身边。 若一并不怨恨莫默,反而有些感激。 因为那个世界让她懂得的不仅仅是爱情而已。 “听着,今天你必须给我带个男人回来,都联谊这么多次了。居然还保持着贞洁之身,你是想把处女这个名头一直顶到老死的那天吗?你现在还在保质期,马马虎虎的还能拯救一下社会。等你过期了,哪位男同胞还会受你的迫害?”莫默一边念叨一边用魔法棒把衣柜里的衣服提出来在若一身上比划,“你这是扭着纯洁的尾巴不放手,看得我都不好意思把男人带回家来了。显得我多俗气似的。” “反正你都是把他们拿来做实验……”若一小声地辩解。 “闭嘴,作为没有男人的女人,你在我面前没有狡辩的权利。现在,你把嘴里的东西给我吞下去,穿好这身衣服,出门。行动!” 若一深深叹气:“是,巫女小姐。” 不管是安排联谊,制造“邂逅”,还是做出一些狗血至极的“偶遇”。若一都竭尽全力地冷静应对那些常人完全无法理解的“好意”。 她清楚莫默的目的——让她忘掉苍霄。 但,忘掉苍霄?这早已注定是个不可能的事。 若一很清楚,苍霄在她心中种的不是玫瑰或百合,而是一棵极其顽强的沙漠仙人掌。 但,显然莫默还没有这个意识。 “我走咯。” “嗯,晚上没有男人跟来我是不会给你开门的。去吧。” “哎,我的钥匙!你怎么可以……” “嘭!” 于是,若一终于愤怒了“老巫婆!我也有交房租你不能搞□□!!” 回答她的只有门内落锁的声音。 独自一人走在华灯初上的大街,脑海里闪过刚才某位男士冷淡的面容:“颜小姐,如果没有意愿,就不用耽误时间。失陪了。” “哎……”一声长叹,若一觉得很委屈。她想,这次一定要回去和莫默谈个清楚。 但是,今晚怎么回去?那丫头向来是说到做到,没看到男人绝不会开门的,她坚信!扶额叹息,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主呢? 当初她就该义正言辞的拒绝莫妈妈的“好意”才对。 正想到这儿,一个闪闪发亮的圆珠子骨碌碌滚到了她脚边,她好奇地顿下脚步打量。旁边立刻地传来个苍老的男声:“姑娘,你是有缘人哪,来看看吧。” 骗子啊…… 撇了撇嘴,若一抬脚就走。腹诽道,自家就有个请不走的女巫,不仅免费,还肯定比你算得准。 “姑娘。我见你眉心一枝黑桃花迎风招展,你可是还有未续完的孽缘啊?” 闻言,若一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回头看了眼隐在树影中的人。那人自道旁的座椅上慢慢起身。路灯在他身上划出一条线,随着他的动作起起伏伏。老人驼着背,戴着一个硕大的斗笠,几乎把整张脸遮完,只露出干瘪的下巴。 他身上裹着比莫默的斗篷还大的“黑布”。这样的“中西结合”看起来倒还有种诡秘的感觉 若一眯起眼,估摸着他这身打扮得花几块大洋,要不要跟他谈比生意,干脆叫他到自己的服装店里去做件更有“感染力”的衣服好了。 这肚里正打着小算盘,那老者又道:“颜姑娘,做事可不能半途而废,惹下了祸,自然应当承担完的。” “你……”还没来得及吃惊他如何知道她的姓,那老者突然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若一一声惊叫,立刻挣扎起来,没想到那老人的力气出奇的大,“你干嘛!放开我!光天化日……不对,就算是傍晚也不能这么无耻,你这为老不尊的家伙……”这莫不是遇上了传说中的疯子吧,若一有些怕,“我数一二三,你再不放开,我可不管什么尊老爱幼的了,小心我一脚踹得你心肝脾胃肺全吐出来!” “颜姑娘,你可还记得两百年前九州幽都山上的苍霄吗?”随着这一声沧桑的质问,她终于挣脱了老人的手,连带着打翻了他头上的斗笠。但那一瞬间,风似乎都静止了。若一忘记了逃跑,彻底呆住了。 他……他…… “颜若一,你孽缘未了,此处并非你该留之地。” 眼前的人影慢慢模糊,若一抬手揉了揉眼睛,意图将他看清楚。但脚却渐渐软了,整个人似乎掉入了一个失重的空间。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那老者的声音在耳边不断的盘旋:“颜若一,洪荒之间,万物沧桑。尘缘孽障,浮生短梦,浅云一撇,沧海一粟,得之坦然,失之淡然,切记,切记。” 她记得,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那路灯橙黄的光。 一辆小轿车自路边飞驰而过,带着地上的一个大斗笠滚了几圈,然后靠在人行道旁的座椅边。风轻轻一吹,“沙沙”的,那里什么也没留下了。 黑暗的屋子里,灶台上的怪异玻璃瓶器咕噜咕噜发出奇怪的声音,颜色各异的泡泡不断翻滚着。厨房里却一个人也没有。 猛的自卧房传来一声怪吼:“妈的,居然敢动我罩着的人!” 昏暗的房间。女巫的指甲蓦地长长。狠狠捏了一下幽蓝的水晶球。忍下要炸了它的冲动。她的黑发无风自动,飘在空中。俨然一副厉鬼的模样,“不行,居然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把人劫走,太丢面子了。我得去抢回来!要抢回来……对了!” 女巫把水晶球丢到床上,一头扎到了她那巨大的柜子里翻找起来:“那玩意儿好像……在……” 而那边则是另外一番天地了。 一丝光亮泻进眼里。天空,破瓦,人脸,嘈杂的声音。人中上传来火辣辣的疼。这是哪儿?若一坐起身,四周都是衣衫褴褛,表情麻木的人。一个妇人正捏着她的手,嘴里张张合合,不知在说些什么,这女人是谁?这又是哪里? 耳朵渐渐把声音听清楚了。 “姑娘你可醒了……”久违的,陌生而熟悉的语言和打扮。若一心里狠狠一震:“这是,九州么?”不礼貌的打断了妇人的话,她颤抖着问。 “呃,是。” 大脑好一会儿才消化完这个“是”的意思。她猛的瞪大眼,反手抓住妇人的手腕:“幽都山呢?你知道幽都山在哪个方向?”妇人被吓了一跳,然后不之所措地盯着若一:“幽什么?” 不知道? 怎么可能,九州怎么可能有人不知道幽都山! “幽都山?咳咳……小姑娘,可是说的九尾白狐的领地?”一个沙哑而年迈的声音传了过来。顿时四周一片抽气声,那妇人瞬间挣开若一的手,连滚带爬的逃到一边,惊恐的瞪着她。 她却心思没顾及这些,直直望着那角落里病怏怏的老头。那老头喘了几口气道,“是的话,那里早在两百年前更名叫‘无思山’了。” 像听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众人的脸色更白了。 无思……无思。为什么要改叫无思山? “苍霄呢?老先生,您知道苍霄吗?” “苍霄?”老人咳了几声,突然想起什么道,“啊,老朽好像听祖父讲过,咳,是百多年前被封印起来的大妖怪吗?” 百多年前,被封印的…… 苍霄?为什么?又怎么可能? 在她离开后,这片土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6 第二章 天,还是那么的澄澈。 若一从没奢望过还有再回 “九州”的一天。但,她回来了。虽然离她走的时候已有两百年之久。 整整两百年! “若一姐姐!若一姐姐!你看。”远处一个瘦弱的身影蹦蹦跳跳地跑到面前。 这个孩子穿得破破烂烂。身上,脸上一片狼藉,却有双水汪汪的眼睛。他手里逮着四只慌乱挣扎的老鼠,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若一摸了摸孩子的头道:“小虎乖,真厉害。快拿回去让你娘和爷爷看看。”不叫他丢掉,因为她知道,在他们眼里这是救命的食物,而不是钻过尸山,满身细菌的老鼠。 “好!”小虎得到了表扬脸上笑得更甜了,撒着欢往破庙跑去。 望着孩子渐行渐远的背影,若一掩去唇边的笑容。扫了眼死气沉沉的大街。 这就是两百年后的九州么? 王道不存,诸侯盘踞,连年战乱,民不聊生。四处都是逃难的人民。饥荒,瘟疫,横扫着这片曾经富庶的大地。 五天前,小虎的妈妈见若一穿着一身“怪异”的服装孤零零地躺在破庙外,整个人生得白白净净,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将她“救”醒了来。 用“救”这个词一点也不夸张。 这宗阳城外面正被一支妖怪的军队围着。守城的官将全城男子都抓了壮丁,食物收刮充作军粮。 前些日子城主请了些外援,那些人贪恋好色又残暴,宗阳城里已有不少女子遭了殃。百姓们被欺压着,敢怒不敢言…… 正想着,街的那一头,两个巡逻的军士摇摇晃晃的走过来。 若一忙蹲下,抓了一把黄泥敷到脸上,用头巾遮住了头,背对他们,装作挖草根的模样。 “哎,女人!”一个系青领的军士对旁边的人挤了挤膀子。 另一个系红领的军士扫了眼若一推开青领军士,正色道:“昨天寻常宫才派了人来查。好几十个都被腰斩了。什么叫杀鸡儆猴知道不?你忘了那些人的惨样了?” “我不就是看看么……”青领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略带不甘地走了。 若一长长地舒了口气。正要起身,突觉身后传来一股寒意,心悸地向后看去,眼光穿过死寂的大街,远远望见城楼上战旗猎猎。 错觉? 不敢再多待,她急急跑回破庙,掩上门。 破庙里坐着六个人,小虎一家已经将四只老鼠剥了下锅熬着。众人见进门的是她都不自觉的往后挪了挪。 若一习以为常的找了个角落坐下。 鉴于五天前那番“幽都山”之论,破庙里藏着的难民们早已把她看做与妖怪为伍的人,只有小虎和他爷爷对她还好。 没想到过了两百年,人与妖的间隙竟变得如此大了。 以前虽然人、妖之间也是矛盾重重,但为了各自的利益也能在一起共事,交流。绝不是现在这样——敌视。 收回思绪她想起刚才那两个军士的谈话。寻常宫,若一知道这个地方。因为在这个世界的两百年前,那里就已经很出名了。 那是修仙的地方。 那里的老大叫季子轩,下面的人都喜欢唤他为“无上尊者”。若一初听这个头号还以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后来见过季子轩后才知道,原来这世界竟然还有可以和苍霄媲美的男子。 与苍霄的孤傲不同,那是一个温润的男子。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毕竟,能和苍霄那只腹黑得令人毛骨悚然的九尾狐狸拼到势均力敌的人,也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和苍霄是死敌。 仿佛是天命他们争斗不休。小到一株草木,大至芸芸众生。但凡能令对方感到愉快的东西,他们都致力于毁去。 对于他们来说,也许对方都是把自己推向地狱的恶魔! 颜若一不止一次感到困惑。如此出尘的两个人,为什么会相处得这样恶劣…… 或说,幼稚。 果然生活是很微妙的。 她第一次与苍霄相遇时,苍霄被打成了原形,九条尾巴只剩了一条,妖力几乎全失——那事儿也是寻常宫干的。虽然后来听说那一仗季子轩也受了重伤…… 但从某一种角度来说若一对那个宫主是崇拜的。 虽说后来苍霄妖力恢复后,重新变个十七八条尾巴都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在他有能力变出十七八条尾巴的时候,把他打得只剩一条尾巴这种事,某颜是不敢想象的。 现在的寻常宫还是由季子轩在当家么?他竟然派人来督察军队,难道这围城的妖怪很强大?是谁呢?她会不会认识? 季子轩现在还好好的,那么,百多年前封印苍霄的是不是他呢?苍霄被封印时,武罗呢?子檀呢?难道没人出来帮他一把么? 而且为什么要封印苍霄呢?怎么封印的苍霄?封印了苍霄后的妖族又怎么办呢? 无数的问题在她脑子里堆成了浆糊,一个粘着一个。 小虎的爷爷告诉若一这个世界在两百年前开始乱了,然后越来越乱,越来越糟。 两百年前不知为什么仙妖之间爆发了一次空前绝后的大战。传说中的那场战斗使天地混沌了整整七天七夜,寻常宫塌,沧海水竭。 此后的三年,但凡冬天,飘下来的雪都是红色的。 开始仙族不敌,便与人类联手。 苍霄被封印后,妖族节节败退,割地求和。之后人族的皇帝被暗杀,他弟弟篡了位,想霸占妖族割出来的土地,季子轩当然不肯,于是人与仙又开始打。 妖族乘此机会休养生息,恢复了元气,自然不肯再把土地拱手让出,于是撕毁了条约,与寻常宫联手,打得那篡位的皇帝沙场自刎,。 皇帝死了。各地诸侯遂并起推翻帝制,割地占山为王。 天下大乱。 妖族四处征讨夺回本属于自己的领地。原来的王朝固守都城,暗自发展自己的势力,几十年下来也有所起色,新皇帝一上台便致力于重新统一九州,恢复过去“大启”国的辉煌,因此与周围诸侯国征战不断。寻常宫与各个诸侯在领地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争执,但是在对待妖族的时候,双方的立场都是异常坚定的——绝对不能把领地还给他们! 于是便有了寻常宫联合各诸侯一同抗击妖族的事。 她太想知道这两百年里发生的事,但那些是对于战乱年代的人民来说那些是完全不想过问的,他们只需要能好好活着。 小虎的爷爷知道的这些,也不过是在逃难的途中东拼西凑听来的而已。 “若一姐姐,你要吃点么?”小虎端着一个盛了一些肉末汤的破碗走到若一面前,她刚想拒绝,但肚子很不配合的叫了几声。她看了眼那锅已经被众人团团围住的老鼠肉,又看了小虎期冀的目光。 算了,现在谁有资格去嫌弃呢? 正常的食物?那是上辈子的事了。若一苦笑着接过破碗,一咬牙一狠心大大的喝了口,不等尝出味道忙咽到肚子里。 没有任何调料的老鼠肉…… 把碗递还给小虎,若一喉头翻过几次恶臭的腥味,她僵硬地拉扯了下嘴角:“我想,我还得出去走走。” 刚出门,一拐角,她抱着肚子就干呕起来。 “颜姑娘。”低沉的男声自身后传来,若一吓得立刻止住了干呕,警惕的转过身。残破的屋檐投影下站着个身穿盔甲的军士。 若一嘴里还残留着老鼠的那股浓重的腥味,忍不住又呕了几下,才道:“你是谁?” “末将奉泰逢将军之命前来接姑娘到大营一聚。”那人视而未见一本正经地回答。 认得她的人一定是两百年前残留下来的老怪物。 可是,泰逢 她怎不记得有这号人的存在。还一聚? 上下打量了“末将”一眼,若一想:来者不善啊。 她又不脑残,是个人叫她走她就走。 虽然,那泰什么的将军好像可以一解她脑中的迷惑,但……留着这条命亲自去幽都山逛一圈。一定要好些! “不用接了,我在这里住得……呕……住得很好,咳嗯,有事叫你们将军自己来。” “姑娘莫为难末将,将军请姑娘营中一聚,还望姑娘配合。”“末将”上前一步。抱拳鞠躬。 若一冷哼一声,这是请?说得好听。 她后退一步正准备溜。却不想撞上了堵硬邦邦的墙。诧异的回头,只见两个军士一左一右抓住了她的手臂,若一怒叱:“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想抢人不成?放开我!” “颜姑娘,得罪。”那“末将”几大步跨到不断挣扎的若一面前,一掌劈下。她瞪着眼还想骂些什么,身体却不争气的软了下去。末将大手一挥,“带走。” 娘的!若一躺在床上动了动左颈。这哪是用接的啊,明明就是抢嘛! 呵,也是,九州这个地方向来都这样。把“强者为王”的旨意奉行得彻彻底底。 “颜姑娘可醒了。”闻言,若一直挺挺地坐起来,剧烈的动作拉得脖子生疼,她却顾不了这些了,戒备地盯着那坐在桌边喝茶的男子。 男子生了一幅迷人的面孔,脸部线条刚硬却不冷漠。让她有丝似曾相识的感觉,一袭棕色的便衣长袍,黑发高高的束起。即便他穿成这样,她也能猜到,这就是那个泰逢将军了。 见若一一直盯着他,泰逢放下茶杯,客气地笑道:“颜姑娘,两百年前,寒□□前匆匆一别,你可还记得在下?” 若一怔住。 “呵,是在下失礼了,还未介绍过自己。”泰逢站起身,轻轻鞠躬:“寻常宫季宫主麾下四将之一,泰逢。颜姑娘,别来无恙。” 他,竟是季子轩手下的那四大将军之一。也就是他当初劫了她上寒□□去换人…… 脑中一痛,若一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至死未开的洞门,凝神对付眼前笑得很虚假的大将军。 季子轩竟然把这样重量的人物都派来了,可见围城的不是什么小人物。但这又干她什么事?而且,他又是怎么认出她的?不都两百年了么,怎么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果然,因为是妖怪么。 “颜姑娘,明人不说暗话,在下用这样的方式请你来,确有事请你帮忙。”泰逢迎着若一戒备的目光,依旧客气的笑着,“我想请姑娘明日一同与我上城楼督战。” 督战? 要她这个纤纤弱女子上那个最容易被秒杀的城楼督……督战? 泰逢对她有些许错愕的表情很满意,笑道:“不瞒姑娘,这仗怕是明日就得打开,而城里的情况姑娘也见了,这么几千破败守军,要赢妖族的十万精卒确是不可能的。何况,这领军的,还是曾雄霸天下的九尾白狐——苍霄的妹妹。”泰逢停了停,斜睨她一眼。 若一怔然,“武罗”两个字不经意从唇边溜走。她忙打住。 泰逢眼中唇角一勾,心里已确定下来,“还请姑……” “你要利用我么?”若一打断他的话,目光如剑直射到泰逢眼里。 他略有些讶然地挑挑眉,随后面色平静的笑道:“正是。” 若一望天。 面对这样不知羞耻的人,还能说什么呢? “既然你都把我‘请’到这里了,想必去不去也不是由我说了算。只是,我去了又如何,毕竟已经是两百年前的事了。且不说武罗会不会为一个在两百年前就死了的女人受你威胁,就是她连认不认识我都有待商榷。将军你与其在这里与我浪费时间,不如早点上城楼去监管那些破败守军。” “呵,姑娘可说笑了。”泰逢眯起眼,“浮云阁了可曾住过无关紧要的人。那些妖族的长老们,谁不知如今这战事是为何而来。姑娘你又何苦自贬呢。” 如今这战事为何而来?听出了他言外之意的若一不由心头一颤抖。 是因为……她? 怎么可能! “做事可不能半途而废,惹下了祸,自然应当承担完的。”那个苍老的声音在若一脑海里闪过。 她一阵头痛,那个老头,再次送她来这个世界的老头说过这样的话,那老头也是这个世界的人么? 若一记得她明明看过那老头的脸,但为什么记不起来? 她应当认得他。 是谁?谁有那个能力?莫默说这只是她的一场梦,那为什么这个梦里的人会出现在现实中,还把她带过来? “既然姑娘如此爽快的答应了,在下也不便叨扰。还请姑娘在此歇息一晚。在下还得早些上城楼去看着那些破败守军呢。告辞。”说罢,一拂衣袍便出去了。 “等……”这家伙是把整整两百年都走过来的人,这里还有谁能比他更清楚这些年来发生的事。 但像存心不给她机会似的,门快速的掩住。 若一急得跳下床,连鞋都没穿,径直冲到门边,却怎么也拉不开门。她气急地垂门大吼:“泰逢!给我开门!我还有事要问!” “颜姑娘还请早些歇息。有事,将军自会请教您的。”门外是个陌生军士的声音。 “靠!”溜得还真快!她狠狠踹了一下门,无奈,又走回床边坐下。 如今这战事为何而来? 她缩到角落抱住双膝,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闪过那声夹带着寒风的凄厉嘶吼——“颜若一” 将头埋在手臂的环抱里。苍霄。你到底怎么了。 你,还好吗? ------------ 7 第三章 翌日 “泰逢!”察觉到有人推开自己的房门,颜若一马上冲了过去抓住那人的衣领。 “颜姑娘有礼了。”来人镇定自若地问道,“姑娘昨夜可有睡好?”就像自己脖子上的那双手完全不存在一样。 “两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泰逢依旧微笑着:“很精彩的事儿,你总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说完,不顾若一凶狠的眼神,唤人来替若一梳洗,“颜姑娘,今天有劳你了。” 一个时辰后。 “颜姑娘,请。”面对泰逢笑得很讨打的脸,若一怒了:“把绑着我的绳子松开。既然答应了你,我就不会逃。” 泰逢摇头,但笑不语。若一恨得咬牙切齿,“为什么?” “因为等下要吊起来。” 若一一愣神,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架到城楼上了。 她望了望那高高竖立的,一向用来悬挂罪大恶极的死囚尸体的铁杆,黑了脸:“泰逢!你真敢!” 没什么不敢的。 若一只觉缠在腹部的绳子一紧,猛地一下勒得她差点没吐出来。 等她像面旗子一样被挂起来后,泰逢在下面笑眯眯地说:“有劳姑娘了。” 若一则很个性的当着他面“呸”了一声。泰逢不恼,领着一群将士走了。 见他走远些,若一才小声咒骂出来:“祝福你买一辈子方便面只有调料包。”转念一想,这里还没有方便面,又重咒道:“祝福你讨老婆六个畸胸,生孩子四个屁股,老来牙齿长在鼻孔上……”这方还没说完。那边泰逢脚跟一顿,回头,难得没了笑脸的打量她。 她识趣的闭嘴,抬头望向远方。 与此同时,对面那片黑压压的军营里。 “挂了一个女人在城楼上?”干净的手指轻轻在桌上敲了几下,女子优雅而沉稳的声音响起:“什么样的女人?” “回将军,是一个着装怪异的女子。”将士单膝跪地,抱拳回答。 在桌上跳跃的手指停了下来。“怪异。”女子细细回味着这个词,微锁的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我去看看。” 她从桌后绕过来。一头及腰的漂亮黑发随风摇曳,玲珑有致的身材包裹在坚硬的铠甲里,显出一股女子难得的英气。 走至营外,攀上用作瞭望的木制高塔,却发现已有另一个人站在里面了。 那人红衣鲜艳如血,极是抢眼。武罗皱了皱眉,声音略带不悦:“你以为这是哪儿?还是你青丘山上的宫殿么?” 身在战场居然不着片甲,还穿得如此招摇。简直就是找死。 男子低低笑着,并无被指责的尴尬:“小武罗,你这是担心我呢。先不说这个,你来看看。”修长的手指指向远方,回头冲武罗一笑,顿时妖魅的气息飘散开来。 武罗视而不见,直直盯着远方,一会儿,脸上微露诧异。 “呵呵,子檀才走,就出了这样的事。啊,或许她急着赶回无思山也是因为这个。” “难怪,前几天总觉得风的味道有点不对。”武罗细声呢喃,“她竟……所以表哥才有了异动吗?” 男子眯着眼笑:“这下好玩了,泰逢抓了个不错的把柄。怎样?还要攻城么?”话音还未落,对面传来气势汹涌的战鼓声。 男子眸光闪动,唇角裂开了一个嗜血的弧度,“看来,某人可不想给你犹豫的机会啊。全杀了怎样?” “九焱,你留守阵地。”说完武罗直接从瞭望塔上跳了下去。 “哎,当初可是子檀请我来助战的。你却连上战场的机会都不给我?真伤我的心呐。”九焱趴在瞭望塔上俯视武罗,卖弄着魅惑人心的风骚。脸上看好戏的表情与可怜兮兮的语调完全不符。 嘴角一抽,饶是武罗也忍不住在心里骂道,妖孽! 她翻身骑上士兵牵来的战马,冷冷道:“好啊,你若是上了战场,没控制住力道伤了她,就等着表哥醒了再给你机会吧。” 九焱挑挑眉,没再说话。望着武罗飞驰而去的身影,慢慢挪开眼神,仰望蓝得快要透明的苍穹。风吹过,那一头黑亮的头发竟瞬间翻出金黄的光。 九焱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依旧是那么乌黑,仿佛刚才那耀眼的瞬间,只是错觉。 “嘻。有趣。” 大鼓被击出振聋发聩的响声。 所有士兵拿着武器严阵以待,晨曦的光芒照在他们坚硬的甲胄上,若一突然觉得,这些破败守军还有那么点阵势。 但是……为什么是这边先击响了战鼓? 请战? 请战!他竟然主动请战! 若一猛地挣扎起来。靠!泰逢那丫的把她吊在这里当靶子啊! 早知道这样,她拼死也要打他几巴掌再给吊起来啊。 她狠狠地瞪向泰逢,却见那小样满意地看着她挣扎的模样,那眼神简直就是在说,你挣扎呀!你挣扎呀!你越挣扎我就越高兴。 于是,若一安静下来了。望向他的眼神也越发鄙视。 少顷,对面的军营里也响起了雷鸣般的战鼓声,随着战鼓深沉而厚重的声音,一人一马率先闯进了若一的视野。虽然若一被挂的这个地方是最危险的,但视角也是最好的。 那人身材纤细,俯卧在马背上,左手握着缰绳,右手执一条火红的长鞭,黑发在她身后肆意飞舞。 武罗! 若一张了张嘴却没叫出来。紧紧盯着武罗,见她宛若女神一般降临。若一心中五味陈杂。 当初那个活泼任性的大小姐已经可以独自带着十万大军,攻城略地了。 是啊,对于他们来说已经过两百年。一个人类的三辈子都快过完了。那么,武罗还记得她么?如果武罗忘了她,是不是也代表着,苍霄也轻轻的把她忘了? 一丝凉意渗入骨髓,她不由抖了一下,看向武罗的目光不自觉带了些哀伤。 “武罗将军,别来无恙!”泰逢对武罗抱拳问好,就好像在路上偶遇多年未见的挚友,“好久不见将军,在下甚是想念,特此备下一份大礼,还望将军笑纳。” 若一瞟了眼泰逢粉饰天下的笑脸,腹诽道:忽悠,你接着忽悠,你能把□□忽悠成咸鸭蛋。 “泰逢,你这是做何用意?”武罗勒马停下,长鞭一挥,直指颜若一。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大,但却能清清楚楚的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见武罗冷漠地指着她,若一像被人逼着吃了一斤花椒,心里麻成一片。 “在下的用意再明白不过了。请将军撤军,再不踏入宗阳城一步。事后,我定将人完好无损的奉上。” “哼,笑话。这宗阳城本就是我妖族的领地,被你这些无耻人类占据近百年,如今我妖族不过是讨回被尔等盗走的东西。现大军已至,这宗阳城已是我囊中之物,岂会为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类撤军。”武罗表情冷硬,似乎完全没认出若一。 “既然如此,便不碍着将军的眼了。”泰逢看了眼正无措地瞪着他的颜若一,轻笑,随后招了招手,立即有士兵走上挂着若一的地方。 泰逢!你果然够阴! 若一吓得僵直了身体,惊惧地瞅着那一把大刀刷地斩断了牵着她的绳子。腰间一松,她心道完了完了,从这二十几米高的地方摔下去,不死也得残废。 同时内心难免也生出一丝凄凉,但她还来不及想更多,忽觉脖子被狠狠一勒,咽喉像被扯断似的疼起来,大脑充血,涨得她原本苍白的脸异常火红。 她想呼吸,但一口气吐了出去却再也吸不进来。 娘的,泰逢那家伙想吊死她! 听说吊死的人会翻白眼,舌头会伸出来,死相极其难看。 她是傻子,以为自己好好合作就能保下一条命。这下可好,乖乖的配合了人家,居然还要死得奇惨无比。她昨天就该一脚废了泰逢,让他后半生不能人道。 那样,好歹她也算个烈士! “武罗将军,人类可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你挥霍。” 泰逢早就把各种情况都想了个遍。 本来这宗阳城强守不如放弃。季子轩派他来也只是想得到妖族的最新动向。抓到颜若一对他来说完全是个意外收获。把她绑到这城楼上,不过是想试试妖族的态度。 若他们就此撤军,可见颜若一对他们来说很重要,事后归还?当然不可能。若是他们置之不理,那要么是装的,要么是真的。如此就像现在这样,再试一试。 若是装的,武罗自会想办法解救。城墙上装了暗器,她抢不到人,到时候只有投降。若是真的,那颜若一就这样吊死便是,反正留着也没用。 武罗眉头紧蹙,本想趁颜若一落下的时候用鞭子将她勾过来,不料泰逢会使出这招。 救不救?城墙上那些黑糊糊的东西一看就知道是暗器,不能强抢。她心里也很清楚,要是现在答应了泰逢,事后想要回人就更难。 但,不接受…… 斜了眼脸色已经显出死灰般青紫的颜若一。武罗银牙紧咬,真恨不得能在这里一鞭子毁了整座城墙。 “泰逢,君子一言……” “轰隆隆!” 话未出口便见天边滚滚怒雷翻腾而来。大地也随着波涛般涌来的怒云微微颤动。城墙上的士兵被这天降异象吓得不知所措。 忽然一道极刺眼的光从怒云中闪电般掠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手护住眼睛。强光过后,本挂在城楼上的颜若一不知所踪,但现在已没有人去在意她了。 一道红黑相间的霹雳挟着龙吟虎啸之势狠狠砸在城墙上,轰鸣之后墙体立马裂开无数细纹,就连大地都为之一震。 泰逢更是惊得瞪大了眼:“苍天雷!” 士兵只觉脚下抖动异常,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那撼天动地的霹雳又是一道划下。 大地猛烈地颤动,十几米高的城墙瞬间分崩离析。巨大的崩塌声掩盖了几千士兵的惨嚎与□□。 武罗怔愣地望着黑成一片的天空,混沌之中,一个巨大的白色光影在乌黑的云雾里投出了令人战栗的影子。 那是……九尾白狐的真身。 ------------ 8 第四章 苍霄。 若一知道是他。虽然她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但在刺眼的白光射过来时,直觉告诉她,这是。 趴在他的背上,若一咳得撕心裂肺,嗓子疼得像被撕成了碎片,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掉,吸一口气就跟拉风箱似的,费力又难受。她真想刚才吊死算了。过了好久,她才能顺畅的呼吸,仅是呼吸。 躺在他宽阔的背上,四周都是清泉的味道和柔软的白色长毛,她就像被埋在里面一样。 若一微颤着手指,轻轻抚摸他的皮毛,温暖的感觉由手心一直传到心底,她牵扯不断颤抖的嘴角,笑得很难看。 忽然想起一个烟花绚烂的夜晚,她看见苍霄凝望烟火笑得异常温柔的脸。像被摄了魂,她脱口而出:“你居然会因为开心而笑。” 苍霄扭头看她:“不然呢?难道我开心的时候该像你一样抽搐么?” 若一扶着青筋乱跳的额头,咬牙道:“对不起啊,我笑起来像抽搐似的,碍到你的贵眼了!” “呵呵。”苍霄低声笑着,声音比清泉敲空竹还要动听,“是啊,所以为了大家着想,以后……”后面的话被一阵烟花的爆破声掩埋。但若一看见了,他说: 以后你就只碍我的眼好了。 只笑给他看就好了…… 苍霄很孤傲,但是对她却是腹黑多过冷漠。这话简直就是一个腹黑男调戏小白女。 那时的她不是称职的小白女,她没有露出一脸纯洁又茫然地表情。她也没有发挥御姐的强大气场,反调戏回去,说‘那么你的眼里只要有我就够了。’。 她只是像普通的女生,听见这话之后涨红了脸,却又不敢确定他到底什么意思。为了不让他觉得自己是在自作多情,为了在他面前给自己勉强留下一点矜持和骨气,她强迫自己把视线从他眼眸中挪开。 强迫自己忽视心里猛烈地悸动,强迫自己想到子檀…… 然后清醒。 尽管那时心里苦涩如斯,但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让人压不住弯起的唇角。她永远记得,那夜漫空绽放的烟花,比不上他眼里流转的一丝柔光。 如此令人着迷,使人沉醉。 苍霄…… 原来,我是如此想念。 深吸一口气。不管心肺是如何火烧火燎的疼痛,不管咽喉是如何针扎似的难受,她只想再多感受他的气息一点,哪怕多一点也好。 忽然,若一感觉身下的躯体正在慢慢消失,她惊慌地想抓住,却有只手穿过她的长发,搂住她的肩。一愣神,她已被拥在了熟悉的怀抱里。 如此熟悉。 她不敢抬头却忍不住抬头…… 孤峰冰雪纯净,但却冻人心脾,寒人肺腑。苍穹浮云潇洒,但却虚无缥缈,无法触及。 苍霄便如那孤峰冰雪,苍穹浮云。 他仿似不是这人间应有的存在。 是了,就是这样子的。两年来不敢在回忆里触及的面庞,此刻终于不再模糊。只是相较于两年前,或说是两百年前的他来说,此刻他的脸色多了些虚弱和苍白。 苍霄抱着她一言不发,由她盯着。蓦地急速落下,猛地顿在原城搂的高度。他望着变成一堆废土的城墙,神情冷漠得像个无悲无喜的神。 守城士兵大部分被埋在砖瓦下面。妖族大军已至,在武罗身后整齐列队。宗阳城已是囊中之物。 泰逢也临空浮着,立在苍霄对面。神色冷峻,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剑。 “滚。”悠扬而冰冷的声音,一个字就让人胆寒不已。 泰逢一声冷笑,化作光球急速离去。 “黄奇将军领兵清理城门。其余的撤军。”武罗一声高呼,先前略有些嘈杂的军队立刻安静下来,妖族的将士们开始有序的运作。很少有人受苍霄的影响而怠慢军纪。安排好军队,武罗飞到苍霄身边,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表哥,你醒了!” 苍霄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就像完全不识得她一般。 武罗愣了愣,半晌才道:“表哥可识得我?” 听得这话,苍霄皱了皱眉,这才细致的打量起她来。武罗面色平静的任他凝视,苍霄却一直都没说出“认得”二字。武罗几不可闻的叹了声气,又指着若一道,“表哥可还识得她?” 苍霄缓慢的把目光移到自己怀里的女人脸上。 紫眸划过她的眉眼,扫过她的唇瓣,冰凉的在她脸颊上旋转了两圈,最后却落在被他紧握的若一的手腕上,久久未挪开。 就像一转眼,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一样。 但,看了许久他也始终没有开口说“认得”。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住了。 若一心里只觉得一阵好笑,武罗记得她,只见过一面的泰逢记得她,也许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妖怪记得她。但,独独这个最该记得的人…… 忘了。 “还是先回军营吧。”最后还是武罗打破了沉默,“我带路。”说的是带路,可是她却全力往前飞,一会儿竟消失了身影。 苍霄沉默,紫眸神色不明,却一直死死盯住若一的手。 若一被他盯得有些发寒,直觉地想把手抽回来。手腕刚一动,苍霄浑身一僵,抓住她的手指猛地用力,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断。 若一一声痛呼,望向苍霄,一时间怔愣住了…… 她从未见过苍霄如此惊惶和愤怒的神情。紫眸里一片混浊,他指尖用力到泛白,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碎。 这一霎那若一以为他记起来了。 蓦地,苍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他呼吸渐重,微微蜷起了身子,仿佛有什么痛楚在他身体里肆虐。他用另一只手抱住自己的头,阖首于胸前。垂下的银色刘海阻隔了若一的视线。 若一心惊地看见苍霄的指甲慢慢长长,耳朵变得很尖,嘴里同时发出野兽低吟的声音。四周的空气像被凝固似的,快速往下沉,带起一阵阵强风拉扯着两人的衣袂,像两只蝴蝶在风中相依 手腕上痛楚的加深,提醒了若一,虽然不知道苍霄怎么了,但若继续放任他这样变化下去,若一一定会被他撕碎! “苍霄。” 再次将这个名字唤出口,若一有一瞬间的怔然,这才真正反应过来,自己是真的回到九州,真的见到苍霄了。 也许是她的错觉,搂住她的人,在这一瞬间,也有些许僵硬。 “苍霄。”若一叹了口气,似迷茫似回味的又唤了一遍,“苍霄……”就像那天坠崖之时,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呼喊他的名字一样。 无奈而苦涩。 在这三声极尽涩然的呼唤后,苍霄慢慢抬起了脸。 若一没有说话,看见这样的苍霄,她心里隐隐明白,为何当初他会被封印了。 子檀没有帮他,武罗没有帮他,妖族的长老们没有帮他,也许连他自己也是想让自己被封印的。 紫色的妖纹在他的左眼角上织出了一朵极其妖异的花,一丝一丝的花瓣扭出魅惑的曲线,一直延伸的被衣物遮住的地方。本来紫水晶清澈的眼,现在已经混沌不堪,甚至泛出一缕猩红而嗜血的光。 最重要的,是他的眉心。那里有一个黑色的印记—— 那是魔的印记。 苍霄曾与她说过,入魔便是天下的敌人。 在九州,人得道便成仙,非人族的得道便成妖。仙于妖本无差别,只是由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想法,导致了仙妖之间的摩擦和争斗。 但是,入魔不一样。 魔便是失了本心的怪物,入魔,会得到强大的力量和不死的身躯。但是,魔会渐渐遗忘自己,会为了杀戮而杀戮,最终成为只会杀戮的机器。 魔是天下的死敌。 若一现在还记得当初苍霄叹息着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严肃和凝重。 苍霄,那样恍如谪仙的人物,竟成了天下的死敌。 为什么是魔,而不是神呢 他,明明就是神那样的存在啊! “为何找不到?”泛着蓝光的唇轻轻开阖,近乎呢喃的低语着,“为何找不到?”苍霄盯着若一,又似乎什么也没看见。他紧握若一手腕的手慢慢松开,轻柔地抚摸着若一的手指轮廓,“穷尽碧落黄泉……为何却独独找不到?” 迷茫的神情在极度妖艳的脸上展开,若一看得呆住,仿佛被摄了心魂一般,不自禁问道:“找什么?” 听闻若一这话,苍霄挪开了眼神,紫眸中空茫一片,他一直抚摸着若一的手指,几乎令若一感觉他要将她的指骨融入身体一样,随后他轻声呢喃:“找,什么?” 蓦地,苍霄狠狠皱紧了眉头,手指微微颤抖。 若一还没来得及察觉,却见苍霄似极痛苦般蜷缩起了身体。四周的空气激荡,顿时狂风大作。若一紧紧抓住苍霄的衣襟,惊惶的看向他,只见苍霄眼中一片血红,凶煞之气不可抑制的泻于身外。 苍霄?不,这不是苍霄! 如今她回到九州看到的苍霄该和他所钟爱的人执手相悦,该宛如谪仙般在月下闲庭信步。或者,该驰骋沙场,恣意人生。 苍霄怎能成魔? 怎能放任他成魔? “你醒醒!苍霄!”若一的声音飘散在呼啸的狂风中,她不知道苍霄有没有听见,她抓住他的衣领,近乎哀求的吼着:“你清醒一下!我是颜若一啊!你看着我,你看着我!你是妖族的王者,是九州的霸主,是至高无上的九尾族首领,你怎能放任自己入魔!” 血红的眼慢慢盯住了她,若一甚至能听见他滚动的低声呢喃:“颜若一……颜若一……”他一遍一遍唤着她的名字,仿似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连骨血也吮吸干净。 “颜若一,你竟敢……” “止。”一个清幽的女声闯入若一的耳朵,苍霄的身型顿时像被什么定住,依旧睁着眼,可却一动不动,恍如成了一座雕塑。 若一寻声望去,只见天边霞云中踏来一位仙人。那人妙曼的身姿越来越靠近,若一见着此人的风华,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子檀。 那绝色倾国的面庞,怎能忘记?上天创造她的目的也许就是让人去感叹天的万能。与记忆中不同的是,她的脸上不再有死灰般的苍白,鲜活的血液流淌在她的身体里,让她拥有呼吸阳光的力量。 她看见了他们,缓步走来。唇边绽出一抹微笑,就像破开薄云的第一缕阳光,温暖万物,却给若一心里投下一道阴影。 子檀见了若一,对她点头笑了笑。然后便走过来掺扶住苍霄,将他往前带走。 若一却怔怔的立在原地。 苍霄将若一抓得死紧。 子檀回过头来对若一柔声道:“颜……若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的名字吧。先将他抚回去可好?在这半空中,可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 若一垂下目光,落在他紧扣她手腕的五指上,默认子檀的话。 看见若一这幅表情,子檀眼里几缕流光闪动,环住苍霄的手略略一紧,唇角仰起了个意味不明的笑。 ------------ 9 第五章 妖族军营里。 子檀扶着苍霄进了主营。 营帐内的光线微暗,子檀径直将苍霄放在榻上,若一这才看清苍霄紧闭的双眼和苍白如纸的脸色。妖纹已从他脸上褪去。冷汗从他的额头不断滑落,打湿了他银色的鬓发,他呼吸紊乱,胸口没规律的起伏。 若一一阵心疼,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么?以前受了再重的伤也没见他如此脆弱过。她不自禁地抬手,想擦去他脸上的冷汗,子檀却早一步用洗好的手巾吸尽他脸上的汗渍。 若一的手僵在空中又默默缩了回去。而另一只被苍霄握住的手就像被火烧了般难受。 子檀眼眸微微一转,瞥见若一这细微的动静,嘴角勾起莫名的弧度。“才刚醒就闹出这动静,该你难受。” 子檀使劲捏了苍霄的鼻子。擦拭完,她将手巾丢入一旁的盆里,在虚空中一捏,一根细如绒毛的针出现在她手中,眼都没眨便将这针扎入苍霄的头顶。就这样扎下几十针,苍霄的头上立满了透明的细针。 像只刺猬,漂亮的刺猬。 若一一直傻愣愣地杵在那里,没有办法逃就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所以她看着子檀对他亲昵,给他施针,帮他掩上被子,她连咳嗽都没敢。 “若一姑娘不比在意。他也许是才醒,记忆有些许混乱,并不是将这些事情忘了。我给他施了针,醒了之后他便会记起以前的事。”离开前,子檀似才想起有她这个人,微笑道:“若一姑娘,我这有事,你可以帮我看着他么?要是那些冰针都消失了,他还没醒。那就麻烦了,你得帮我打他几巴掌。”没给若一拒绝的机会,她撩开布帘便出去了。 帮你打他?我有什么资格?若一自嘲一笑。又盯着苍霄发了好会儿呆,才在榻边坐下,目光不受控制又移到那依旧紧握的手上。 她忽然想起他们以前一起旅行的日子,就他们两人…… “霄狐狸……喂!苍霄!等等,苍大侠。等一下啊!”颜若一踉踉跄跄地跑到苍霄跟前一把拽住他的衣领,顿了一下,想着自己完全没优势的身高又悻悻然的放手,转而紧紧扯住他的衣袖,一撅嘴哀怨道:“你不要我了吗?你伤一好就要抛弃糟糠之妻吗?” 苍霄一挑眉,长袖一甩,直接嫌弃的抖掉若一的爪子。颇有兴趣道:“我受了伤,但没瞎眼。糟糠见着了,妻,在哪儿?” 若一咬牙忍下扁人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让额角突跳不停的青筋暂时安静下来,随即腹诽道,这是狐狸么?这是变种到什么程度的狐狸啊!这舌头毒得生化武器都甘拜下风! 整理好情绪,若一本着“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准则,再次使劲抓住苍霄的手掌:“不管!总之你要对我负责了。之前我救了被打回原形的你……” “之后你不是一直想逃吗”某妖挑眉。 “我伺候你,帮你熬药、敷药,给你刷毛洗澡……”某女开始扳手指头。 “包括在药里下毒,在水里撒盐?”某妖气急而笑。 “……那是为了消毒……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你还看过我□□的出水芙蓉……的场景。”某女咬牙切齿然后做娇羞状。 “芙蓉……”某妖嘴角略带抽搐。 “而且,你不是也整天衣不蔽体的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么?别不承认!你是狐狸那阵可是一件衣服也没穿。” “……”。 “所以,我们也在一起了这么久,也共患难了,还‘赤诚相见’过了,反正,你别想甩下我,我跟定你了!” 一阵沉默,苍霄直直盯着若一,紫眸中的神色难辨。若一心里突突地跳,就怕他一甩手丢了她就跑,更是用力的握住他的手掌。 十指紧扣。而这次,苍霄没再甩开。 他盯着她,紫眸里流光转动:“为什么跟着我?” 若一瞪着他,有点歇斯底里:“理所当然的吧!”她食指往前一指,“这么大一片一望无际的树林,你要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脆弱女子独自走出去吗?你是想看‘极限人类之白骨如何在河蟹时代的支撑下奋力爬出妖魔树海’的现场实录吗?” “呵……” 直到现在若一也清晰记得那时苍霄哑然失笑的表情,无奈中隐隐的落寞,让她心软得几乎告诉他:是姐姐我看上你了。 可最终她没有,此后也没有。 有的,是通往幽都山峰的路上刺骨的寒冷,是寒□□里一滴一滴悄然流走的鲜血,是落崖前近乎绝望的等待,是两年来,几乎日夜折磨她的“曾经”。 还有那坠崖时,被她绝望拍开的手掌。 苍霄你欠我如此多。 可我为什么还是没办法恨你? 收回思绪,若一移开目光,查看苍霄头顶上的银针,却发现那些银针正缓缓消失。而苍霄一点醒的意思也没有。 若一想起子檀离去前的话,心里一惊,连忙唤道:“子檀小姐!子檀小姐!喂!外面有人吗?” 一片寂静。 若一急得想直接冲出去,可苍霄拽着她的手没有一丝放松。 她眉头紧蹙,狠狠瞪着苍霄,这个躺着的人总是如此任性,靠着自身的强大,任性的让世界都跟着他旋转,颠覆。 见银针慢慢隐去痕迹,若一恨得抿紧了唇角。 真是,真是…… 气死人了! 她抬手“啪!”的给了苍霄一个耳光。声音响得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但,好爽! 两年前,在寒□□外,若是他出来,若是她没有跳下去。也许她就会这样做了。狠狠地甩他一巴掌,再骂他个狗血淋头。 凭什么要她付出,凭什么让她伤心,凭什么令她如此痛苦,凭什么她对他永远也狠不下心。 若一看着他,任凭泪水在脸上肆虐,看着苍霄慢慢睁开眼,看着苍霄慢慢将视线对准她,看着他紫水晶的眸子一亮,然后微微漾起流光。 若一拉扯嘴角,做了个名叫笑容的动作:“醒了?”无法掩饰浓浓的鼻音,“正好让你看看清楚,再细细感觉一下。” “啪!” 她没有做任何解释,任泪水像瀑布一样往下坠。苍霄的脸被打偏到一边,再次回过头,印着她身影的紫眸中慢慢积蓄了风暴。 两人沉默的对视了几秒。 不知是觉得自己哭得太损士气,还是为偷袭伤患而感到惭愧,若一眼神一闪,起身就要逃。却没想自己的手还被苍霄抓着,一奔一扯之间,颜若一狼狈地摔在地上。同时,苍霄见颜若一要跑,连忙起身想拦住她的去路,也忘了自己还拉着她的手,若一一摔一拉之间苍霄也跟着摔了下去。 若一的背砸在地上,肺里面一阵颤动,引起嗓子里一股瘙痒,她忍不住咳出声来。苍霄压在她身上,银色的长发滑落在她的耳旁,像一道屏障,隔绝了两人以外的世界。 他听见她咳嗽,眸色沉了沉,伸手抚于她的喉嗓之上,指尖凝起一股冰凉之气,慢慢输入她体内。不消片刻,若一便觉得喉咙里那种火燎的瘙痒止住了。 她凝眸痴痴的盯着苍霄的脸,心里既是感动,又是凄哀。 苍霄,你可知,你的温柔对我来说是最完美的杀手。 呼吸喷在对方的脸上,暧昧和尴尬同时弥漫了整间军帐。 这样的氛围一直维系到苍霄将手收回去后。若一侧过头移开目光,“起开。”她吸了下鼻子,语气很是气恼。 压在她身上的某妖一言不发。 若一气急:“我叫你让开!耳聋啦!” “哼。”某妖一声冷笑。 若一怒道:“你不让我擤鼻涕,我就把它擦你脸上!” “……”某妖沉默了一下,冷哼一声:“颜若一,如果你有那个胆子。” ------------ 10 第六章 ? 在才艺监审的判席间再次见到静王真的让我很意外。\。0m\不过想起宫中偶染听闻的几位王公大臣的生平,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静王轩辕玉澈是亡故的柳妃之子。据闻这柳妃是先帝最宠爱的一位妃子,但在产下静王后身体一直都是虚弱多病,不久便撒手人寰。皇后念静王幼年丧母,甚为可怜,就把他接到自己的身边抚养。当今皇上与静王虽非一母所生,却是在一起长大的,感情较其他几位兄弟更深。 轩辕玉澈对朝政上的事情过问的并不多,只有在皇上问起时才会说出一些自己的见解。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寄情于文才于音律,是天屺皇朝不可多得的大才子。选秀中对才艺的考证由他来做评判再适合不过! 虽然在心中告诉自己无数次,不要再将过往的记忆同这里的事物发生混淆。可一旦再次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心便不自觉地触动,脸庞也会因为激动而微微地发烫! 静王也在众秀女中看到了我的身影,微笑着对我示意。 “不是他!”我再次给自己以警示。 在我之前有十多位秀女陆续展示了自己的才艺。有书法,有绘画,更多的则是琴律。的确,古时的女子,哪里需要多少杰出的文才呢?她们更多的时候是在抚琴弄乐,学习刺绣女红。几位以书画见长的秀女都博得了众评委的好评,虽然不见得才华横溢,但所展示出的气节比起只会几首风月之曲的女子显得清高了不少。 我所准备的也是琴乐。不过与前者不同的是,我所准备的曲子是在过去的那个时空广为流传的《高山流水》。这首古琴曲立意清高,有气势,有形象,充分发挥了演奏技巧,巍巍青山,滔滔江河,尽在曲间。听罢后,另人心旷神怡。在听过刚才许多的温婉小调后,必能另众人有耳目一新之感。如此一来,既符合慕容婉欣只懂曲调的景况,又可以夺得较好的成绩,顺利地通过此关。 主意虽好,我却忘了这深宫之中,竞争的残酷也会叫人无所不用其及。所以,当我听到那熟悉的旋律时,除了愤怒更多的是震惊。 此时,正在抚琴的魏玉蓉,是郎中令魏耕的掌上明珠。长得花容月貌不说,她的琴技据说也是京城一绝。这次选秀中,若论雀屏中选,她的呼声是最高的。而她正弹奏的曲子赫然便是那首《高山流水》! 我可以确定,在这里并没有出现过此曲。想到这魏玉蓉在储秀宫与我毗邻而居,昨日晚间她也曾热心地与我谈论宫廷趣闻。定是在那时被她发现我写在书案上的曲谱从而盗为己有。 “好!”轩辕玉澈听完魏玉蓉的曲子,不禁起身大为赞叹:“曲韵清幽,恍入身临崇山之中,驻足潺潺流水间,另身心畅快无比。好曲,真是好曲!” 果然是博学多才。只此一次,便听出曲中蕴涵的意境。我也为此而暗叹不已。不过在我这熟知的人耳中,魏玉蓉的琴声还不曾将《高山流水》的最终深意表达出来,那种伯牙子期得遇知音的惺惺相惜之情。如果由我来演奏,可以将它演绎得更为完整全面。 “王爷谬赞了,”魏玉蓉显得颇为自得:“此曲的曲名即为《高山流水》。”说完便欠身离去,经过我身旁时,稍稍顿了一顿,眼神中透出一丝胜者的傲然,全然不见偷盗者的心虚。 这就是皇宫啊!我心中不住地叹息,只此选秀一举,便得花去多少的心计。 “下一位,慕容婉欣!” 我走向前来,给考官请了安,便在一旁思索用什么曲子来替代《高山流水》。如果我告诉众人魏玉蓉的曲子是窃之于我,恐怕也只是换来满堂的哄笑与讥讽而已。 因为想的太过入神,不觉间时间已过去许久,判席上的议论之声也愈发的激烈。 “慕容婉欣?!” 耳畔传来关切的叫唤,我不自觉的向声音的来源望去,那一双温柔的眼眸叫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轩辕玉澈看到我的眼神,心不经意间震颤了几分,语气变得更为委婉柔和:“慕容婉欣,你作何才艺?” 看着静王,我有些神伤,低声说道:“曲!” 坐到琴案旁,我闭目凝神,轻轻地拨动着琴弦。一阵凄婉动人的旋律从我的指间流出。 “一个是阆苑仙葩 一个是美玉无瑕 若说没奇缘 今生偏又遇着他 若说有奇缘 如何心事终虚化 碍… 一个枉自嗟呀 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是水中月 一个是镜中花 想眼中 能有多少泪珠儿 怎经得秋流到冬尽 春流到夏“ 一曲《枉凝眉》将我带回了自己原来的世界。我与他不用多少言语,便可以解读对方的心事;我与他是众人眼中的才子佳人,惊闻我身患绝症的噩耗,又有多少人在为我们惋惜。最后的半年里,他在病床前不离不弃;而我弥留之际,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在我的耳边放着这首《枉凝眉》,一曲悲歌,道尽了他所有的悲伤与无奈,也唱出了我的不甘与愁苦。萧然,我与你是再无相见之期了!你在那个时空过得好吗? 一曲唱罢,四下寂然无声,惟有秀女中不时传来几声抽泣。两行清泪自眼角旁滑落,叹出胸中一口浊气,抬首对上那双似曾相识,饱含数种情意的眼睛。我含泪带笑地对轩辕玉澈微微挥手作别,回到秀女之中。这一别也是对过去的种种留恋做了了结,从此以后,我便是真正的慕容婉欣,再无其他。 才绝的成绩出来了,我以一首《枉凝眉》技惊四座,艺压群芳;魏玉蓉的《高山流水》排于次位。 再过不久,等待着我的就是当今皇上最后的选抉。而那时我也将见到永贺郡王的父亲,天子的亲叔——晋王轩辕阔。 最新全本:、、、、、、、、、、 ------------ 11 第七章 跑出营帐,外面的景象狼藉得让若一有些许吃惊。 来的时候还完好无损的帐篷和战车此时像被狂风刮过一般,乱七八糟的倒在地上,有的士兵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有的忙着安抚战马,有的忙着收拾满地杂乱。除了马儿的嘶鸣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大家安静地做着手中的事,顺带好奇的打探着主帐。 见若一跑出来,众人都愣了一愣,探究的目光越发闪亮了。 若一此时哪还有心情去顾及别人的眼光,垂着脑袋,闭着眼一路乱闯,踉踉跄跄往外跑。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她在这个世界所拥有的一切几乎都是依附着苍霄而存在,没有苍霄,她的容身之地又在哪里? 想见他,疯了一样的想见他,见了之后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经历过那样的绝望,她又该拿怎样的表情去面对他?不管用什么表情,若一都觉得自己是在犯贱。 你看哪,人家是如此嫌弃你,你的归来,只能给他们带来困扰。 颜若一,你能不能不要活得那么让人唾弃…… 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若一再也抬不起腿了。她靠着树坐下,望着蓝天白云发呆,直到将天看到了繁星点点的时辰。 身后一阵窸窣的脚步声,若一没有转头,来人走到若一的身边,慢慢坐了下来,与她一同仰望满天星辰。 “今晚是寂月啊。” 九州有两个月亮,红月与蓝月同圆之时叫做囍月,最宜嫁娶。而她就是在囍月之时跳下了幽都山峰。而红月与蓝月同没之时,被称为寂月,宜做丧,行白事。她却在今天与他重逢了。 看来,老天都很不看好他们啊。若一苦涩一笑。伸手拔下一根野草,一边玩弄着,一边沙哑着嗓音问:“子檀小姐找我何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我与您的交情可没好到这种地步。”若一本不是尖锐的人,因为她的职业要接触各种各样的人,客户会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要求。她必须学会用圆滑的手段来伪装自己。 但是,在子檀的面前,若一做不出素日的圆滑。 她就像只被入侵了领地的刺猬,恨不得竖起全身所有的刺将敌人吓退。因为她知道,这个强大的敌人只需用一句话或是一个动作便能轻易的将她柔软的腹部戳出个鲜血淋漓的洞。 如同今天,她为苍霄拭汗,那些亲密的话语,自然而毫不做作,仿佛以前做了千百万遍一样…… 她现在,最怕子檀提到苍霄。 这会让她有种被抛弃却又无可奈何的颓败感。 “一别经年,若一倒是冷漠了许多。”子檀一声叹息,言词中无不伤感。 若一愣了一愣,这话听起来,好似她们以前极是熟悉。但是要认真算来,她于子檀真正有交集应该只有她醒来之时的那一面吧 “子檀小姐,有话直……” “哎。”子檀抬手打断了若一的话,“现在大家都称我为寒玉主。” 寒玉主,主寒玉,若把妖族比喻成一个国家的话,寒玉主应该算得上是这个国家的宰相了吧。以前若一一直奇怪,这么重要的一个职位为何一直空置。现在终于是明白了。这只是苍霄一直等着她醒来的凭证。 “呵。”若一苦苦一勾唇。原来,这是个来给下马威的。只是,哪用这样呢,颜若一她再不济,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是我失礼了,寒玉主大人,夜深了,我想歇……” 可是,夜深了,她该去哪里休息呢?以前她可以理直气壮的霸占着妖族的军营,而现在她已经失去那样的理由了。若一怔住愣愣的盯着前方,心中空落的感觉越发强烈。 孤身一人啊…… 子檀将若一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不知想了些什么,灵动的眸子在星星的照耀下流光转动,美丽非常。 “今日霄儿那副模样你可看得清楚?”她突然开口,打断了若一的思绪。 若一回过神来,想起今日看见的脸上爬面诡异妖纹的苍霄,心里不知什么感受。她沉默的点了点头。听子檀接着道,“魔是不死不灭的,霄儿被我和八长老齐力封印在万年玄冰之中,本是想要他永生永世禁锢其中,可是不料两百年都未到,他竟破冰而出了。” 他竟是被子檀和幽都的长老们齐力封印起来的! 八长老的忠心若一见识过。当初她初上幽都之时不过是对苍霄大声说了几句话,便被直接打晕在地。而那时他们竟肯将苍霄封印起来…… 苍霄入魔到底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更不料他醒来后连人形都无法维持住,便一分不停的奔到这前线来。若一,你说这是为何呢?” “我……”若一心中微微一动,转瞬间又想起今日苍霄对她说得那些话,她心里泛着酸涩,“我又怎会知道。” “万年玄冰之上加诸了八长老毕生的妖力,那些封印就像长满尖刺的藤条插在他的身体里面,一动则痛心切骨。彼时我尚且还未赶回幽都,未曾见过霄儿在冰里挣扎的模样……后来只看见了他冲破封印之后留下的满地冰渣。若一可知那些碎冰的寒气现在已将整座幽都山冻出了满地雪霜。”子檀顿了顿,微笑着打量了眼若一,“我实在好奇,到底有什么样的事能让他这般不管不顾的打破了封印。原来……” 这未完的话着实让人遐想无限,若一握紧了自己的指尖。原来什么?原来是为了她吗?开什么玩笑,若是苍霄如此在乎她,两百年前又何至于那般逼迫她去救子檀?在寒玉洞口,又为何至死也不开洞门? 默了半晌,若一终于艰难的开口问道:“他……到底是怎么入的魔?” “谁知道呢,你若好奇,何不自己去问他。”若一不语,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子檀望着星辰,回忆道,“我只记得好多年前,他满身煞气的坐在白门里的那处高台上,眺望着狂暴的风雪,然后让我封印他。” 淡淡的一句叙述,却似乎让若一看见了一个孤寂的背影。苍霄是那般清高孤傲的人,他居然会开口叫别人将他封印……若一无法想象彼时他的心里是怎样的感受。 转念间,她心里微微一惊,那处高台,熏池在那里。 “休提往事了。”子檀掩去眸中的神色,转头看着若一嫣然笑道,“我想请若一帮个忙,你可答应?” 话题转得太快,若一有瞬间的怔愣,子檀也不等她回答,就像料定她一定会帮一样自顾自的说着:“封印的力量太大,霄儿虽已破冰而出,但封印的力量却还在身体里残留,今日我听武罗说他用两记苍天雷毁了一座城墙,换做以前,一招便足以抹平一座山。而且封印的力量没有玄冰作为依附,会直接与他体内的魔煞之气搏斗,长此以往,势必对他的身体造成极大的损害。我想给他解封,奈何当初下印的八长老耗尽妖力之后便已归隐,仅凭我一人之力,想解封是完全不够的。为今之计只有去婴梁山求一枚化香丸,将他体内的封印之力尽数化去。” 也就是说要让她去婴梁山求一枚灵药。若一不解:“为何要我去。” 子檀摇头笑了笑,似颇为无奈道:“别看妖族势大,可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无不令人心烦,若要让人知道霄儿醒了,但却妖力大减,那些虎视眈眈的妖们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来。如今我能信任的人就那么几个。武罗作为大将军自然不能离开,而我知道若一,你是绝对不会害他的。” 绝对不会害他。 呵,可不是吗。若一想,子檀还真是算准了。不管苍霄之前对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一旦攸关他的性命,顔若一依旧会像个傻子一样扑上去—— 谁叫她在乎呢。 “好,我去。” “但是我不会腾云之术。会很慢。” 不问艰难,不问危险,只担心会很慢,怕来不及。子檀眸色深了深,唇角的弧度越发大了,“无妨,此去婴梁不远,最多两月便回来了。此间我自会帮霄儿调息。你且随我来,我修书婴梁主一封,到时候他看到信自不会为难你。” 若一拿了信封,子檀让士兵给她安排了个住所,她淡淡笑道:“唔,离主帐不远,兴许晚上还能听见琴声。” 若一没有说话,苍霄善弹琴曲,这也许是他为数不多的兴趣之一。若一曾听过苍霄在子檀的枕边弹了一宿的琴,诉不尽离愁思念…… 压抑不住的酸涩泛上心口,若一撩开门帘,疾步而出。 ------------ 12 第八章 含笑看着若一仓惶而去,子檀坐下轻轻抿了口茶,表情好不闲适:“进来吧,都是大将军了,怎么还改不了这爱偷听的臭毛病。” 武罗自门外走进来,羞涩一笑,英气十足的脸上不由闪过一丝红晕。她缓步到子檀旁边坐下,磨叽了半晌终于弱弱的开口:“其实从这里去婴梁,我只用一天时间便能来回了。” “嗯。”子檀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悲喜。 “虽说阿颜这次是出现得莫名其妙,但是她真的只是个人类,现在九州又不比以前,到处都这么乱,她一个女子……让她孤身上路这样好么?表哥知道定会气急。” “气死了再好不过。”子檀道,“省得费心。” 武罗默了一会儿:“听说有不少族长为表哥破开封印的事争吵不休,子檀姐,你……是在借机报复么?因为表哥给你制造了麻烦。” 将手中的茶杯一放,子檀脸上的笑容愈发亲切动人,那绝美的容颜看得身为女子的武罗也是一阵面红耳赤。子檀缓缓开口道:“我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么?” 于是乎,武罗沉默了。 “真感情是要经得住磨砺的,我只不过是在磨砺他们罢了。” 武罗迟疑道:“可是,子檀姐你没看见今天表哥那神色,好像谁要将阿颜带走便要谁的命的形容。我怕阿颜若是只身上路了,表哥也追去了该如何是好?” “正好。如今他这身妖力哪能应付得了那些暗杀者。且让他出去避避风头,找个替身安置在军营里。两个月,足以让我把这些事情都安定下来了。” 武罗摸着下巴思索了一阵,越想越绝得此法甚妙,若是给表哥直说,依他的脾气定是不肯走的,但是若把阿颜推到水深火热的境地去……武罗转念一想:“这,怎的如此像子檀姐你设的计?” 子檀又笑了笑:“我像是这般老谋深算的人吗?” 武罗扯了扯嘴角,干笑两声:“呵呵,不像。” 子檀又品了口茶,颇为无奈的长叹一声:“这本是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事,现今却折腾苦了我这把老骨头。作孽哦。” 沐浴完了,若一坐在床榻边擦着头发。帐外刮来一丝凉风,吹得她后颈凉凉的,特别是今日被苍霄咬过的地方,像贴着一块冰片,往外冒着寒气。她不由伸手摸了摸,不摸还好,这一摸竟发现耳后两寸的地方像是凸起了一块东西! 想起苍霄说要将她拆吃入腹的模样,若一心里一寒,赶紧找了铜镜,把头发都拨开,想看个清楚,无奈那地方被耳朵遮了个严实,任她抓耳挠腮的也看不真切。正在着急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武罗的呼声: “阿颜,我给你送衣服来咯。”一边说着她一边撩开帘子进了来,絮絮叨叨的抱怨,“军营里都是男妖,一个侍女的都没有。素日只有我与子檀姐还好,施个法什么都解决了。你来了,那群男妖都变得像个小媳妇,这边不会伺候,那边不好意思。全都是群饭桶!推到最后,竟连这种事儿都要我亲自来做……阿颜你在干嘛?” “唔,耳朵后面长了个东西,看不见。”若一道,“我还以为武罗成了大将军会稳重许多,没想到你的脾气居然不见消更见长啊” 武罗耳朵红了红,又听若一道:“其实,这样挺好。真庆幸!” “庆幸?” “阔别这么久,你还是我认识的样子,作为友人难道我不该庆幸么?” 武罗会心一笑。她喜欢若一,是因为这个女子总是在不经意间便会说出让人心窝子一暖的话。不做作,不谄媚,自然而然。 “你长什么东西了,我来给你看看。”武罗走到若一身边,若一将头发抓做一把,给武罗指了指那个地方:“这儿这儿,凸出来一块,凉凉的。” 武罗的表情瞬间变得很是奇怪:“这个……难不成是表哥弄的?” 若一也怔愣了下:“很明显么?” 武罗无力的扶额:“果然!”她抿了抿唇,不知该怎么与若一说明,斟酌了半晌,最后拉着若一在床榻边坐下,“若一知道九尾白狐一族与其他的狐族是很不一样的吧。” 若一点头。九尾白狐一族天生便被赋予了强大的力量,是妖族天定的王者。但拥有强大力量的同时,他们也被上天套上了更多的枷锁。 他们一生共要历八十一劫。一出生便要迎接天雷的洗礼,多数幼狐在初出人世的那瞬间便被天雷劈得灰飞烟灭了。所以九尾白狐一族的血脉一直不昌盛,每一代的人,掰着指头便能数得出来。 而苍霄,是九尾白狐一族世世代代以来唯一一个历完前面七十九劫的人。仅余两劫,他便能飞渡为神,傲然于三界之外,成为九州神灭之后的第一位神…… 可是在渡劫为神之前,他却先入了魔。 想到这个,若一不禁黯然。 武罗接着道:“因为九尾白狐一族血脉单薄,所以他们一直没有禁止过与外族通婚。可是为了保证血脉的纯正,他们会改变配偶的体质,把配偶的血液通过某种方式转变为九尾白狐的血液。虽然配偶不会拥有他们一样强大的力量,可是却能保证日后生出来的孩子是纯正的九尾白狐。 “据我所知,被改变体质后的外族配偶们,他们多半会变得越来越漂亮,身体也更加健康,可是,他们必须在一定时间内与自己的九尾白狐……交,交合,否则便会被九尾白狐血液里天生带的寒气冻死。而且,如若他们与其他族类发生欢好之事,血液就会自己凝固住,将其活活僵死。” 竟有这样的事。若一听得有些愣神。可是,这些与她能有什么关系呢? “唔,还有便是,他们的身上会被打上九尾白狐一族的印记,喏,就和你的这个一模一样。黑色的图案,还有凉凉的感觉。” 若一怔了半晌 “也就是说,苍霄把我变成了和他一样的妖怪,而且我还必须定期与他做……做那种事,否则就会死?”声音很是平稳,不见半丝怒气。 武罗艰难的点头。 若一仰天一笑:果真是自大傲慢的苍霄能做出来的事! 房间里静默了一会儿。若一敛了表情,一言不发站起身来往帐外走去。 武罗赶紧拉住了她:“阿颜,求你,今晚别去找表哥理论了。这么晚大家都睡了,明天再说好不好,明天我带你去找子檀姐,看看她有没有办法帮你把这东西弄掉。” 若一甩开武罗的手固执的往外走。 武罗快要哭了,闪身挡住了她的去路:“不行啊,真的不行啊!你现在去找表哥,你们俩若是吵起来,那后果定是比今日早上还难收拾……你是不知道,子檀姐起床气好大的,她今天奔波了一日定是累极了,若是被人从睡梦中吵醒,她绝对会发脾气!到时候我一定会被杀了!不是被表哥杀了就是被子檀姐杀了。死无全尸啊!阿颜……” “好。”若一沉默了半晌终于道,“我不去找他。”若一回过头,定定的盯着武罗,几乎是在赌咒一般说到,“从今往后,我再不会去找他。我只是突然觉得,如今我在这儿……”她冷冷一声讽笑: “真是作践自己!” 若一言语里的嘲讽让武罗微微一僵。想开口解释什么,却又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憋了半天,最后只有一声长叹道:“若一,其实表哥只是害怕你离开罢了。” 若一没有说话,坐回床榻上,将被子拉过来裹住自己:“今天我也累了。” 很累。 武罗张了张嘴,终是替她吹熄的烛光,退了出去。 黑暗中,若一睁开了眼,在一片死寂之中慢慢红了眼眶。 苍霄,你到底把我当做什么? 若是两百年前,你给我烙上这种东西我只会感到欣喜若狂,可现在明明有子檀这般风华绝代的女子在你身边,你却还要为我烙上这种印记……你想将我变成你挥之则来呼之则去的娼妓吗?任你翻手覆手的玩弄,若即若离的调戏。 一道烙印,便要将我锁死在你身边? 苍霄你从不理解我的偏执和骄傲。 翌日。 若一是被一双微凉的手弄醒的。 “唔,是双生咒没错。”子檀摸了摸若一耳后的印记道,“而且下的还是死结。我解不了。” 话音刚落,旁边忽然传来一个狠狠的抽气声:“死结!表哥……表哥,他……” “霄儿此次的做法确实欠妥。若是让人知道了,定又少不了一顿闲言碎语。”若一听完这话,慢慢睁开了眼,却迷糊间看见素日里优雅至极的子檀,鼻翼微微一动,眉头结出颇为嫌弃褶皱,还发出一声本是淑女绝不该发出的声音:“啧!” 仿似在想着如何狠狠抽打给她制造出麻烦的家伙。 若一有种瞬间石化的感觉。 子檀眼一斜,瞥见若一瞪得晶亮的眼珠。双眸微微一眯,又笑出温柔似水的表情:“哎呀,你醒了。” 若一咽了口口水,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阿颜,我们还是去找表哥吧。”武罗颇为为难道,“这个印……” “不用了。”若一坐起来,嗓音还有些初醒时的喑哑,“印了便印上吧,子檀……寒玉主大人,劳烦您转告苍霄,不管他想做什么,做了什么,颜若一都只会按照自己的意愿来生活。”一边说着,她一边到屏风后面换了衣服。 武罗急了:“可是若一,现在这个是死……” 子檀却笑着打断了武罗的话:“你这脾性我倒喜欢。” 若一又走回床边,将昨日放在枕头之下的书信揣进怀里接着道:“我依旧会去婴梁山取化香丸,只是,两月后的今天,我只会将药送到幽都山下,彼时,劳烦寒玉主大人亲自来取。” “好。只是你若要走可须得抓紧些时间,霄儿若是醒了便由不得我做主了。” 武罗正色道:“子檀姐!今日不能让阿颜走!”她眉眼之间隐隐透出的一分威严之气,摄得若一一怔,想来武罗这百年的大将军也不是白当的。认真起来也颇具王者风范。 但,显然,武罗的威慑力还不足以吓到子檀。子檀轻轻勾唇一笑,伸手将若一的手腕一握,捻了个口诀,两人便在武罗的眼前消失了身影。 “子檀姐!”扑过去时已经阻拦不及,武罗狠狠的一拍床榻,“胡闹!” ------------ 13 第九章 若一只感觉眼前一花,回过神来时,她人已在一片树林之中。子檀一袭广袖白裙立在她面前,笑着抱怨:“武罗这性子,稳重是稳重了许多,可偏偏学了些死板僵硬在里边。哎,谁能把当初精灵的小萝莉还我啊。” “萝莉……”若一有些汗颜。 “听幽都的小妖们说这是你的家乡话,形容很可爱的小女生。我觉得说着挺顺口便记了下来。用得可好?”若一有些无力的扯了扯嘴角,子檀接着道,“只能送你到这儿了,我这里有些银两你拿着路上用。” 若一没有与她客气,接过银两。想到方才武罗的模样她不由问道:“死结是什么?武罗为什么不让我走?” 子檀眯了眯眼,微笑道:“颜姑娘,现在你只需相信我不会害你便是了。若你担心霄儿给你下的咒会危及你的性命,那大可不必,我替你诊脉时便发现了,他给你种的印虽难解,但是并不强烈,就这强度来看,两月之内不与之交合也无妨。两月之后嘛……”子檀眉眼微动,唇角的弧度变得诡异起来,“霄儿素来听我的话,我仔细与他说说,他定会替你解了,毕竟这种事,让我也很难做。” 这番话听得若一沉默的垂下眼睑。她想:是啊,怎么会不难做呢,哪个女子会愿意看见自己的夫君把别的女人拥入怀里…… 子檀打量了若一的神色片刻,眸中划过一丝浅笑道:“就此别过,两月以后,若一定不要忘了幽都山之约。”言罢转身便要离开。 见她要走,若一猛的醒过身来,忙拉住了子檀的衣袖:“那个,我还想问一下。两,两百年前,我替你治疗的方法,你可有告诉苍霄? “只字未提。”不是不想提,而是不能提。子檀神色微黯,可就算她已经将一切都掩盖,却还是拦不住他入魔。 若一似松了一口气。又道:“那现在……在寒玉峰上白门里可有棵树?” 子檀眸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诧异:“有。” 眸中一亮,若一很是期许的问道:“那棵树,现在可还长得好?” “长得甚好。” 心底的一喜,她不由自主扬起了一抹微笑:“多谢。” 若以心中雀跃不已:熏池,两百年了,你是不是已经可以修得真身了呢?这次回来,若能再见到你,便是我三生有幸。 子檀才回到军营,武罗便急冲冲的奔至她身边,随手布了个隔音结界,便做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表哥下的是死结!结印两人双生共命,若有一人死了,另一人便会共赴黄泉!子檀姐你将阿颜独自放任在外,她一个人类,若不慎被什么不长眼的东西杀了,难道你要表哥陪葬吗?盼了百多年,表哥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以前的样子,你……” “武罗,你表哥不会让她死。”子檀淡淡道,“而我也绝不会让谁杀了霄儿。” 许久不曾见过子檀这般神色,武罗一怔,终是沉默了下来。 苍霄醒过来的时候天已早大亮。子檀坐在他身边正在替他诊脉。他有一瞬间的迷糊,不知自己为何从万年玄冰中到了这儿。 记忆中恍惚有个男子温润的声音在说着:“她回来了,你该去找她。”之后似有股暖风软化了那些冻住他手脚的冰…… 她回来了。 颜若一! 猛的惊醒,昨日那些场景尽数涌入他的脑中。苍霄指尖微微一动,下意识的开始探查起若一的方向,突然间,他双眸一凌,甩开子檀的手,连外衣也未穿便往外走去。 子檀也不生气,不慌不忙道:“今日一大早她便独自离开了,说是不论你做些什么,她只会照着自己的意愿活。” 疾步而出的身影猛的一顿。半晌后,那个挺直的脊背似乎弯了弯:“她还有没有再说其他的。”声音沙哑而无奈。 子檀眯眼一笑:“唔,还问我寒玉峰上白门里那棵树长得好不好。我说,长得甚好。她便笑得很温柔的走了。” 此言一出,苍霄的背影一僵。再没了言语。 寻常宫,清雪池。 热气蒸腾,烟雾氤氲,男子赤身斜倚在空荡的浴池边上。双目轻阖,沾在脸上的水珠顺着他光洁的面庞缓缓滑下。薄唇,颈项,锁骨,最后无声无息的融入大池之中,他的黑丝长发随意散在水中,飘出了清逸不凡的味道。 “颜若一回来他便醒了。真是在意得紧。”他伸手揽过自己飘得太过自由的发丝,“你胆敢在他的面前如此对待那个女子,想必定吃了些苦头。” 身后的腾腾雾气中一褐衣男子躬身道:“属下无能。” “泰逢不必自责,苍霄已是天魔之身,魔神不死不灭,这天下谁能和他硬碰硬?”男子微微张开了眼,一双灰色的眸子在雾气朦胧中散发出睿智的气息。可是那双澄澈的眼眸里却没有焦距,瞳孔暗哑,竟是已经盲了! 男子微微撑起身子摸了摸眼,轻叹一声:“没人能比我更了解他的强大。” “宫主……还有探子来报,颜若一今日一早便离开了妖族军营,不知去了何方。” “噢。”男子有些仿似颇为惊讶,略微沉思了须臾,淡淡道,“找一找吧,既是故人归来,我们自要有些礼数,便以我的名义给她送份礼去吧。” 泰逢怔了怔,又听季子轩道,“你且去倾月那里看看,挑只妖兽放出去,我好似记得有一只叫马腹的虎怪每日都很是精神,便让它出去溜溜,别关坏了。” 泰逢会意一笑:“是。” 清雪池的大门吱呀一声关上,季子轩将自己的头发轻轻撩出水面,不一会儿发端上的水珠便凝出了冰霜。伸手一捻,尽数将那些霜华洒入水中。薄唇微启,他不冷不热的呢喃着一个名字: “苍霄……” 忽然季子轩耳朵轻轻一动,失明多年,任何细碎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他细细听着,却发现那声音越来越大,好似在以极快的速度飞来。再仔细一听竟是个女人的尖叫。 “啵。”一声轻响,季子轩脸色微变,寻常宫上的结界竟破了!他刚欲起身,那惊叫声音越发大了。 “咚”房顶似遭到重物撞击,清雪池水具是一震。接着便是一阵稀里哗啦的破碎声,混杂着“呀!啊!啊!啊!”这般叫唤,一团物体终于砸破了天花,和着清雪池的瓦砾木梁一起栽入了池水之中,池水扑出,溢了满屋。 尘埃和木屑将本清澈透明的池水搅了个浑浊不堪。“不明物体”在水里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冒出了头,满脸狼狈的,摇摇晃晃的从水中站了起来。 听到了这些莫名其妙的声音,季子轩至始至终都没发出一个音节的感慨。 黑袍大袖的女子将一头杂乱的湿发往后一抹,吐了两口水,急促的喘着气,又狠狠咳了几声,终于看到了静坐在一边赤身裸体的俊逸男子。 空气静默了几秒。 “啊。”女子突然反应过来,“难道你在洗澡?” 季子轩但笑不语。 “抱歉,我没练过自由落体,不太能掌握方向。就这样。”言罢便往池边爬去。哗哗的水声让季子轩察觉到了她的方向。 “姑娘这是想走?” “怎么?难道你想要我负责?” “呵。”季子轩失笑,“非也,只是想请教姑娘是如何破得顶上之结界。” “结界?”女子抬头向上望了望,又使劲回忆了下,颇为不解的盯着季子轩道:“那个比□□还不经戳的东西是结界?” 空气静默了两秒。 季子轩才回过神来道:“请教姑娘芳名。” 女子帅气的甩了甩湿发:“莫默。你可以叫我莫莫也可以叫我默默。” “……此名甚好。” 不理会他的恭维,莫默转身便走,季子轩又道,“姑娘且慢。”这话音还未落,清雪池外便传来众多脚步声,一女子在外面高声道: “宫主,方才有不明异物穿透结界,落入清雪池内,宫主可是无碍?” 季子轩不理外面焦急的属下,转而对莫默笑道:“姑娘今天可愿陪我共赏晚宴?”外面的人没得到回答,更是焦急的问了一遍。言语中已有破门而入的意思。 莫默看这场景,懂了:“你威胁我?不陪你吃饭,便要被抓?”季子轩笑得萧肃清朗。莫默也笑了,骄傲道“我不怕你威胁。门外这些人还不能对我怎么样。” “噢?”季子轩颇感兴趣的挑了挑眉,随后温和的笑了,“姑娘大可试试。” 莫默爬上水池,撩了撩头发,抬头挺胸傲然走向那扇大门,缓缓自怀里掏出一根短小的黑色木杖:“你别后悔就是。” ------------ 14 第十章 三日后。陆羽镇。 这陆羽镇是一个幸运儿,目前还没有受到战火的波及。 在路上走了三天,若一看到九州的现状无不唏嘘。那些小的村落中是一个人也没有了,也不知是去逃难了,还是被战争殃及,身死人亡。那些被风霜洗礼过的空旧房屋,就像一个个病入膏肓的老人绝望而挣扎看着这凄凉的世事。 若一在镇上的客栈歇了一晚,第二天她是在大堂里吃包子的时候听到的消息——寻常宫被不明身份的妖怪挑了。 有说那妖怪是一身漆黑的莲花精,有说是怪力无比的黑风女怪,有的说是头上长犄角的牛魔女。各种说法层出不穷,但唯一能确定的便是那挑事儿的家伙是个女的。 她功绩不菲,寻常宫四座金色宫殿被炸了三座,其中有一座是直接炸成了一团金灰,风一吹,便沿着天际线飘啊飘,好不美丽。 据说若是最后不是季子轩亲自出手,那被称为太阳宫殿的寻常宫便会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若一初始以为是妖族派人去做的,可是一想,若是妖族做的,干嘛光炸房子不杀人。显然是其他别有用心的人想挑起仙妖之间的纷争。 会是谁呢…… 若一正出神的想着,忽然喧闹的客栈大厅静默了一瞬。用餐的客人都齐刷刷的抬头看向门口。 来人穿着一袭再普通不过的褐色长衣,长发披肩,在头顶高高挽了个髻。他漫步走了进来,悠闲得好似在自家庭院散步。他在若一身后停下,笑道:“颜姑娘可让我好找啊!”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若一觉得浑身狠狠一寒,猛然转过头,只见泰逢笑嘻嘻的将她望着,她近乎是反射性的往后面一躲,脚却拌在桌子腿上,摔坐在地,好不狼狈。 “姑娘何必如此惊惶,在下不过是替主子来送分礼罢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符纸,若一见形势不妙爬起来拔腿就跑。 好歹曾经也在苍霄身边历练过,这点危机关头不腿软的本事她还是有的。 泰逢见她逃跑也不着急,淡定的念完咒,将那符纸往旁边的欲要做和事佬的小二头上一拍,唤道:“马腹。”顿时一股黑烟乍起,那小二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瞬间头疼欲裂,不由哀嚎出声。 其声惨烈,让在场众人不寒而栗。 “嗷!”一声老虎的怒吼自小二身体中传来,小二的胸腔越胀越大,似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体内急速生长! 众人一见这情况,霎时吓得惊声尖叫,慌乱失措地往店外跑去。掌柜更是躲在柜台下面瑟瑟发抖。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小二的身体彻底炸裂开来。一只人头虎身的妖怪挣扎着自血泊中站起。 它的那头,正是方才小二的脑袋,此时已经青筋暴露,鲜血淋漓,光是看便让人恶心欲呕。泰逢将方才若一未完的包子扔到地上,道:“去,追上她。” 马腹嗅了嗅那包子上的味道,一声嗷叫,追出门去。 泰逢拍了拍衣袂,看着一地狼藉的血块,啧声道:“真是个恶心的怪物。” 若一跑出门的时候自是没有见到泰逢后来做的事,若是见到了,她断然不会跑得那般心安理得。 她径直向郊外奔去,在她想来,郊外说不定能遇到一些山精妖怪,现在妖族与先仙族的矛盾如此大,诱他们与泰逢斗上一斗,便是不能赢,拖延下时间也是好的。 若一这边还寻思得很好,后方突然扑来一股腥臭的气味,心知不妙,她连忙抱头就地往一滚。正好撞在一个木匠铺子旁边,那墙上挂的钉板扎得她想破口大骂。 方一抬头,刹那间便吓呆了。 那是什么东西…… 一个面目全非的人头要断不断的挂在脖子上,明明是人的脸,却露出了野兽的狰狞,老虎的身躯上沾满了黏腻的血液,一条带着尖刺的尾巴在空中甩得呼呼作响。 这龇牙咧嘴,凶神恶煞占道的怪物就是刚才袭击她的家伙吗? 若一再一次深深感叹,九州这个世界果然不是她能理解的啊!街上的人们早在看见这怪物的时候作鸟兽散了。空荡荡的大街此时只有一人一妖,僵持着。 若一警戒的望着他,那妖也在打量她,若一微微往后一退,想摸点棍子或者其他武器在手里,可是却扎了一手的钉板…… 脑中忽然精光一闪。若一眼神微微向后一瞟才发现,身后这一面墙竟全是钉板! 马腹却趁若一分神之时猛的向她扑来,这一扑的速度之快,若一再无心想其他的,算准时间,在这怪物离她极近的时候抱头蹲下,马腹收势不及,一头狠狠扎在那一墙钉板之上,顿时痛得“嗷嗷”叫唤。 若一自他□□爬出,却不急着走,趁马腹趴在墙上奋力要拔出自己脑袋和爪子的时候,转过身来对着他的子孙根便是狠狠一脚…… 一脚…… 又是一脚。 这个全世界所有雄性生物都脆弱不已的地方啊! 连着三记销魂踢,踢得马腹顿时偃旗息鼓,连唯一能挥动的尾巴,也软软搭了下来,连声哼哼都没了。 点点又在木匠铺寻了一个铁锤,玩命一般对着马腹的臀部一阵猛敲,直到将它死死固定在了钉板之上,若一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 短暂胜利并没有让她忘了危机,想到泰逢,她神色一敛,继续往城外跑去。 立在空中的泰逢神情依旧平静,不过,在看见颜若一如此处置那妖兽的时候,他的下腹忍不住猛的一收。神色复杂的眯了眯眼。 他是该庆幸,还好当初没将颜若一逼到这个份上么? 望着若一跑远,他并没有紧追不舍。他的任务只有一个,便是将这份“礼”送到颜若一手上。季子轩的意图也断不会是想至颜若一于死地。 如今苍霄已醒,眼瞅着这魔性已压下来许多。谁若是在这个关头再将他逼入了魔,完全就是与自己对着干。 两百年前那些惨象,即便是他,现在想起来依旧会感到胆寒。 马腹痛极,但他好歹也是妖兽,自然不会如此轻易的便被打死了。歇了一些时候,身上的痛轻了许多,马腹慢慢挣扎着从钉板上爬了下来。那本就活摇活甩的人头,被他使劲一扯,竟只剩一层皮吊在脖子上了。 他也不管,吊着那颗惨不忍睹的头,寻着若一的气味便继续追去。 现在马腹已被彻底激怒了,若是再让他碰见颜若一,怕是不会善予。泰逢寻思了片刻,也跟在了后面。 陆羽镇不大,若一跑了没多久便已到了镇郊的树林中。陆羽镇外有一条蜿蜒而过的小河,河水清澈平缓却极是冰冷。 若一一路慌张的跑到了那里,一时间却找不到过河的小桥在什么地方,正犹豫是否要冒险淌过去,忽听一声清脆的铃响。 她抬头,蓦然间便瞧见了河对面坐着个人影。 他蜷曲一腿靠坐在河岸边的老槐树下,一袭黑色劲装,绛紫色面具几乎遮住了他整张脸,又戴着一顶黑色斗笠,更是显得神秘非常。似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打量。他将斗笠稳稳的摁在头顶,慢慢站起身来。 随着他的动作,银铃的声音叮铃铃的响着,毫无规律,却听得人心神平静。 凝望着那身影,若一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忽然记起很久以前那个双月皆圆的静夜,也是在一条涓涓小溪旁。被打成原形的苍霄借助双月的灵力终于幻化出了人形。 若一永远也忘不了那时他映在双月里的身影,带着神秘的诱惑,撞进她的心灵深处,引起一阵波澜。 若一便这样看得呆了去,连身后咆哮着扑过来的马腹也没有注意到。 待她嗅到了腥臭的气味,猛然反应过来,此时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说时迟那时快,一声脆响划过耳边,若一只觉一股清新冷冽的气流擦过脸庞。身后的马腹又是一声痛嚎出声。若一惊魂未定的转头去看,却见那马腹似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打了一拳,直直飞撞到一颗树上。 一丝微凉的风袭来,眼前一花,方才还在小河彼岸的人已站在她面前。 是他吗? 若一仔细盯着那人的脸打量,无奈这神秘男子将脸包裹得严实,若一半点也没窥探到他的长相。 神秘男子沉默的走向马腹,不慌不忙,每一步皆稳重沉扎。既不显散漫轻敌,又不露威严逼迫。 马腹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晕乎乎的站起来,此时它那颗人头已经彻底掉落了下来,只有脖子上一个坛口大的疤往外涌出黏腻的液体,它的前爪和脖子上被钉了不少洞,皆滴滴的往外流着血。 他的胸腔忽然开始剧烈涌动,那血肉模糊的疤里也似有张膜微微转动,不一会儿,脖颈周围长出了两排森白的尖牙!一只眼睛也若隐若现的藏在伤疤中! 若一一看这景象顿时觉得恶心无比,胃中直冒酸水。 没给她时间呕吐,变身了的马腹仰天一啸,直扑神秘男子而去。而他的动作比之方才竟快了三倍不止! “小心!”若一不由惊呼。 神秘男子不惊不惧,依旧沉默向前,他轻轻右手捻了一个诀,手掌往前一探,空中结出了一层光膜,若一知道,那叫结界。 结界本多是做防守用,敌人触碰多半会被弹开。不料此结界非同一般,扑过来的马腹撞在结界之上,竟生生粘住了。马腹左右挣扎,却像掉入了一个泥潭越陷越深。忽然,神秘男子的动手缓缓掐住了马腹的脖子。 他停下脚步,左手手心凝起一束白光,不紧不慢的拍在马腹心口处。 “叮”的一声轻响,马腹扭动的四肢一僵,下一瞬间一片白炙的火焰便将他全身裹住,须臾,这无头怪兽便化作一股青烟彻底消失于世间了。 若一从未见过谁能将杀戮做得如此温文尔雅,即便是苍霄,在动杀意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凌厉之意。但这个蒙面男子的法术极是干净,就像是佛家在超度灵魂,不带半丝杀气。 神秘男子的手在虚空中一挥,似握住了什么东西。若一凝神看去,只能见得一点稀薄的光在闪耀。他将那东西揣入怀中,包裹严实的脸往后面微微一转,看见颜若一有些呆滞的表情,他唇角微动,又顾自漫步向前走去。 清脆的铃音在他身后洒了一地,就像永远也谱不成歌的断调,“叮叮铃铃”随着主人身影的消失,也慢慢匿迹了。 此时,若一这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方才那男子走之前,是对她笑了一下吗?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从那个男子出现到他消失,若一身体的知觉和反映起码少了三拍不止!最开始,她还没有察觉,直到那个男子走远了,她想挪动自己的脚步才感觉身体的不对。 或许,方才马腹的动作根本就没有变快,而是她变得迟缓了! 她断然不会对着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痴呆到如此地步,唯一的解释便是,此人,从一开始便对她施了术,让她知觉变得迟缓。 可是为什么呢? 这个人,到底是谁…… 然困惑的又何止若一。泰逢立在空中思索了些许时候,衣袖一挥腾云而去。 此间事了,若一自是不能在原地等着,她还得继续上路,冲着婴梁山出发。 好在她的银两全都带在身上,也没什么其他东西要拿,索性也不回客栈了,就着旁边冰冷的河水洗了把脸,整了整衣裳,便重新上路了。 现在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必须坚强,因为已没有人能做她的依靠。 ------------ 15 第十一章 一个人的旅途注定是孤独的。 若一本以为她能坚强得战胜所有,可是每到夜晚她还是忍不住害怕,忍不住回想以前与苍霄两人共同度过的日子。特别是现在——当若一拿着火折子半天也点不燃一根枯木枝时,她气急败坏的把火折子摔在地上,一阵乱踩:“坑爹啊!什么劣质货!” 而此时,太阳早已下山,双月也还未出,四周一片死寂的昏暗。远处隐约还传来森森的狼啸。 若一寒毛一竖,又后悔的将火折子刨出来,可这时,那折子里真是一点火星都没了。她一阵头疼的□□,便越发想念起从前。 当苍霄还是一只只有一条尾巴的小白狐的时候,他可以只用妖气便吓走来觅食的野兽,他可以一动爪子便点燃一丛木材,他可以在凉夜里由若一抱在怀里取暖,他可以…… 若一的眼神不由一暗,可惜,从前只是从前。 她拍了拍脸颊,使自己鼓起精神。没有篝火驱赶野兽,看来今夜只有在树上过了。方这样想着,刹那间,若一眼前的枯木枝猛的爆出一团火焰,吓得她一声惊叫,跌坐在地,她惊慌失措的捻灭发丝上扫到的火苗。 再安静下来时,若一怔怔的盯着这团自己燃烧起来的火焰发呆——难不成,是她人品突然爆发点燃了树枝? 细微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若一心中微惊,立时警觉起来。 这些日子她的听觉和视觉都好了许多,也许正如武罗所说,被九尾白狐下了印的人,体质都会慢慢变好。这脚步声音微弱,若是以前的她定察觉不到。 她微微转过头向后望去,登时怔了一怔,来者竟是一个约摸二十来岁的清俊青年。他神色冷漠,手中拿着一柄长剑,穿的是行走江湖最常见的黑色劲装,袖口和裤腿处皆有暗红色的带子系住,领口处袖有暗红色的花纹。看起来很是干练潇洒。 这打扮,可不是她几年前最喜欢的江湖侠客的装扮么! 若一曾是一个武侠迷,她最向往的男子便是武功高强,面容清秀,身材修长,神色淡漠的剑客。 换做以前,这青年光靠这身装扮和气质便能一举将若一拿下。好在她如今的品味已经改了许多,不会再对着这样的人明目张胆的觊觎,但是心里也忍不住对他有了好感…… 那青年缓步走到火焰旁边坐下,将手中的剑抱在怀中,往树干上一靠,竟直接闭眼睡起觉来!而他至始至终都没看若一一眼,活像她不存在一般。 被无视了? “那个……”若一忍不住出声询问,“请问你是……” 黑衣青年不耐烦的皱了皱眉,一睁眼,火光印入了他秋水般澄澈的黑眸,闪得若一微微有些荡漾,两人隔着篝火默默对视了一会儿,直到若一觉得自己的眼睛被明晃晃的火焰晃得眼花时,青年剑客道:“火是我点的。” 若一默了一默,心里暗自揣磨着他这句话的意思:火是他点的,所以他要坐在这里,当然可以啊,她也没赶他离开,这孩子何出此言呢? 剑客接着道:“你离开。” 若一又默了一默,将火是他点的和要她离开这两件事连起来想了一想:是不希望自己的劳动成果便宜了别人的意思么…… 于是,若一理直气壮的指着篝火道:“可是,柴是我捡的。” 这次换青年剑客沉默了会儿:“如此便休得吵闹。” 高手! 只要是性格有缺陷的必定都是高手。若一表示尊重的闭了嘴。如今她既有了篝火驱赶野兽,又有了一个高手守夜,自是得了天大的便宜。 她将身上的衣服紧紧裹了裹,在离篝火很近的地方躺下了,她睡熟之前迷迷糊糊的想,之前的东西都落在陆羽镇的客栈里了,明日若路过什么集市定要买张厚厚的毛毯,这九州的夜晚着实太凉了一些。 殊不知,在她呼吸渐渐变均匀之时,树下浅眠的男子微微睁开了眼,望着她紧挨着火焰的身影,若有所思。 忽然,远处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你站住……不准走!”声音由远及近,竟是往这个方向来的。 若一被惊醒,抬头往有声响的地方望去。 黑衣少侠迅速起身将沙踢到篝火之上,将火熄灭了。若一就躺在篝火旁边自是被踢了一身的土。 她想开口制止他,觉得根本没必要这样做,可还没等若一出声,远处那女子下一句话立刻将她吓得屏住气息。 “云渚,你若再向前一步,明日我定杀上寻常宫找你们宫主要人!” 寻常宫三个字狠狠将若一刺激到了,她一个激灵,忙站起身,此时也顾不得其他,拉了少侠的手躲到一棵树的后面。少侠微微一僵,几乎是下意识的将若一的手紧紧握住。而此时若一早被“寻常宫的人”吓得紧张不已,自是没有感觉到此少侠的奇怪。 若一探头张望,亏得近来她的视力变好了些,在如此昏暗的环境里,也隐约能看见一男一女两个人影站在远处。 此时双月已升上天空,照得树林比方才明亮了些,也让若一看得更真切。 那女子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便显得很是突兀。她似乎带着哭腔:“我可是让你如此生厌……我是真的喜欢你,只是喜欢你也不可以吗?” 前方那男子默了一会儿,冷声道:“千素,你我终是仙妖有别,当初,若我知道你是妖,云渚情愿伤重而死也万不会让你搭救。” 听了这个开头,若一大概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原来又是一段仙妖之恋啊! 这黑衣少侠本在盯着若一的手发呆,此时听得那两人的对话不由微微皱眉也抬起眼望向那方。 “仙妖有别!”女子一声轻笑,这四个字似乎将她无情的刺伤,她语调一转,“仙妖有别?云渚公子,你方才与奴家翻云覆雨之时,那般动情,可是也想过仙妖有别?我还清清楚楚的记得,你的手温柔抚过我的肌肤,从颈项到胸口再至腰间,每一寸都不曾放过,你也吻了我的……” 若一听得有些脸红,这妖族的女子倒是越发开放大胆了。 “混账!”云渚一把将她掀开,语调中气息已有不稳,似恼羞成怒道,“不知羞耻!若不是你施药又加以狐媚之术……” “我是下了药,可我从未施术!男欢女爱本是常情!云渚,若你心里没有千素,那些药物以你的修为全然可以不放在眼中。方才在被榻之上,床帏之间你如此迫切,却还能克制住,温柔待我……我,我知你心里定……” “住口!”寒光一闪,云渚竟然拔剑出鞘,他语气狠戾,就像迫切的在掩饰些什么,“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空气静默了一会儿。 “你不会杀我。”语气极是坚定,千素上前一步,胸口抵住他的剑尖,“你不会杀我。”这五个字自她嘴里吐出来,便像是世间最温柔的情语,一丝一丝要渗入骨子里去。 若一看见云渚的剑光微颤,心道这个男人定动不了手。却不想下一瞬间一缕赤芒闪过云渚的身后,一黄衣女子闪电一般出现在云渚身边。 千素云渚两人皆是一惊,那女子却握住云渚的手腕,将他的肩往前一送,云渚收手不及寒剑立时没入千素的胸口! 云渚呆怔,一时没了动作。 黄衣女子将剑快速抽出,登时鲜血飞溅,洒了两点在他衣摆和鞋上。黄衣女子手心凝出一股仙气,千素此时回过神来,作势要挡,却不料那女子的身手快如疾风,一招化解了千素的招式,对准千素的血流不止的心口狠狠一拍,千素的身子像断线的风筝落在一方草丛中,再无声息。 云渚动身要追,黄衣女子却拉住他的手冷声道:“此等狐妖,你与她啰嗦什么,胆敢诱惑寻常宫的四将,死不足惜。” 寻常宫的四将!若一有些惊讶,这云渚竟是和泰逢同一个等级的人。 云渚听了黄衣女子的话果然不动了。林间又静默了须臾,若一忽听云渚冷冷道:“倾月,我的事轮不到你管。这是我最后一次容忍你。”他的声音冻得像冰,语气也很是僵冷生硬。但最后,他还是没有去救千素。 若一想,这云渚此时定是生气的,他也定是喜欢千素的,只是他对千素的喜爱,还不足以令他与同伴反目。即便他的同伴杀了千素…… 黑衣少侠的眉头微微一皱,不发一言。 若一一边暗骂寻常宫的人果然都不是东西,一边替那痴情狐妖惋惜,竟爱上了这样一个寡情之人。方才那两招直击心口,皆是夺命的招数,这个千素狐妖,怕是活不成了。 倾月道:“你的事,我自是不想多管。可如今妖族的王已经苏醒,九州各地群妖皆像疯了一样欢喜,甚是闹心,宫主为此彻夜难眠。而今,你却还有闲心在这里与一个低等狐妖纠缠!我若不杀了她,改日还让你跟她走了不成!” 云渚沉默,倾月接着道:“此次我来是给你传宫主的旨意的,宫主道,婴梁地界东南方五十里开外有一处小城镇,最近有镇民前来求救,说是那方出了一个有九个头的食人妖,凶煞非常,命你前去将其斩杀……你速速将这事了结了,便回宫来静养些时日吧,好好将心定下来,别丢了四将的脸!”言罢,倾月一甩衣袖赤芒划过,她的身影消失,空中转而簌簌飘落下来一个纸人。 原来方才这倾月并不是本人驾临,而是在纸人上施了法做的傀偶之术。 云渚指尖一动,纸人应声而碎,絮絮扰扰洒了一地。他在原地静默了站了一会儿,继而也转身离开。 他一眼也没寻找过千素的身影。 修道的人,果然皆是寡情薄幸之辈,这男子才与千素翻云覆雨亲热缠绵过,转眼间便能将她弃之山野,或者,应当说是曝尸荒野…… 想到此处,若一不由心寒。 若一小心的探出身子见云渚慢慢走远,立刻提起衣裙急急忙忙往千素掉落的那个草堆寻去。黑衣少侠在她身后静默无言,黑眸映着双月的光盯住远方的身影。 若一在草堆里找了一会儿,仍是没寻见千素,便心急的想请少侠帮帮忙。抬头一看却见他凝神望着远方,便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云渚在更远处立住了身影,侧身站了一会儿,渐行渐远了。 他看见了他们。 仙妖相恋,即便是在两百年前也是一个重罪。云渚看见了他们,定能猜到他们将方才的事情都看入眼中。可是他却没有杀了他们灭口。 是因为他笃定千素已经死了,所以不在意吗? 若一正想着,忽觉眼角一亮,她寻光看去,一只红色的小狐狸奄奄一息的躺在草丛中,在她的心口处有一道淌血的剑痕,那光正是从这剑痕里发出的。 小狐狸腹部微微起伏。在受了那么重的攻击之后还能活着几乎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解释便是云渚护了她。 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护住了她的心脉。 ------------ 16 第十二章 翌日。 若一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了。 昨夜虽然经历了一些事端,但她却睡得出乎意料的沉。就像睡在暖暖的床上,连一个梦也没做,许久没有睡得这般安稳,到让她有些不习惯起来。 她转头看了一看依旧虚弱昏迷的千素。 受了这么重的伤,想要再化成人形看来得要些时日了。多亏这黑衣少侠好心的拿出了他身上止血疗伤的药,否则,面对鲜血淋漓的伤口若一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说起这位黑衣少侠——他此时竟还在睡觉!倚着树干抱着剑,和他昨天来的时候做的动作一模一样。 不是都说侠客来无影去无踪么?她本以为今早一睁眼就不会再看见他的身影了。 若一好奇的打量了他几眼,看起来不像修仙的,更不像个妖怪。年纪轻轻,能光凭着一身武功便出来闯荡当江湖,想来定是身手非凡。而且,他还愿意帮她救一个妖怪,在如今的九州,这样的人应该很是稀有吧…… 似察觉到有人在打量自己,少侠的黑眸忽然睁开,没有初醒时的朦胧,里面一片澄澈清明,他紧紧捉住若一的眼光,就像鹰盯上了猎物。 若一怔了一怔,有些尴尬的挪开了眼神:“你……你醒了。那我们就此别过吧。这狐妖我带着,以前我也算养过狐狸,对他们的习性什么的都比较了解,就不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昨日的伤药。” 言罢将自己打理了一番,小心的抱起千素便走了。 至始至终,这个少侠还是没有说过一句话。 若一本以为她和黑衣少侠就像沙漠中两颗不小心被吹到一块儿的沙粒,短暂交会之后,此生便不会再遇见。 可没想到…… 若一忍不住又往后望了一眼。 他还是跟在后面,距离不长不短,就像赶同一条路的陌生人。若一左思右想了一番,最后还是忍不住,放慢脚步,慢慢慢慢挪到了他的旁边。 “少侠。”声音中有太明显的谄媚意味,若一不由轻咳一声道,“这一路走来,我们皆在一条道上,看来咱俩甚是有缘!这个……敢问少侠是要去何地呢?” 他眉目微皱,沉默以对。 若一马上解释道:“我没有要打探你行踪的意思!只是……你看,要是我们都是走的一个方向,那何不结伴而行,互相有个照应也是好的。毕竟孤身一人,在路上也多有不便。” 他还是不答话。若一接着道:“我绝对没有要麻烦你的意思!我……” “你去何地?”少侠打断她的话冷冷问。 这么问便是有苗头了,若一立刻道:“婴梁山。”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同行便是。” 若一本想还要多废一番口舌,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了。这下可好,一路上不用着急生火了,晚上露营也不用担心野兽了。她忍不住心底雀跃,握拳欢呼“YES!”就像拿下一个大单子一样。 朝阳照着她欣喜而笑的脸,微风扬起,带出了林间的白色丝花,纷纷扰扰,幽幽而过。少侠眼角瞥见若一欢喜的模样,黑眸中也划过一抹笑意。 冷静下来,若一似想起了什么,将怀里的狐妖调整了一下位置,憋手蹩脚的作了个揖道:“我叫颜若一,彦页颜,如若唯一的若一。赶问少侠大名?” 少侠微微一怔,垂眸不语。 若一见他这样子,以为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时间有些尴尬的撇了撇嘴,这孩子的秘密还真多:“如果不方便……” “子离。”他淡淡开口。 子离,若一隐约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时间却又记不起来:“如此,子离,这一路便请你多多关照了!自然,我是尽量不会麻烦到你的。你若要我帮什么忙,我定是义不容辞!” “休得吵闹。” “好……” 寻常宫。 寻常宫有四座主殿,十余座偏殿。受上古天神祝福,四主殿日日皆有天光照耀,金碧辉煌。远远看去就像太阳一般闪耀。所以世人们又称颂它为太阳王宫。 而今,这四座主殿却被一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女子一口气毁了三座,着实让人大跌眼镜。 而更让教众们无法理解的是,素来惩罚分明的宫主这次独独对这个女子手下留情了。他不仅手下留情了,还好吃好喝的将这姑娘供着,日日探望,实在是有失偏颇!对于教众们的质疑,季子轩只是在大殿上淡淡道:“若是众卿有谁也能将寻常宫之上的神赐结界戳破了,那我也定会好吃好喝的将他供着。” 此后,便再没了闲言碎语。 那些争执莫默自是不知道的,她琢磨着自己到这个世界已经是第五天了。她佩在身上的璇瑰之玉最多只能护她两个月的安然无事。 这次她来与上次来接颜若一完全不同,为避免上次那种只能在一旁干着急的情况出现,莫默决定还是以真身落入这个世界。 这就代表着她能伤人,能打人,同时也会被人打,甚至会死在这里。 她与颜若一不一样,她是巫女,身体里带着另外一个世界的灵力,与这个世界的气场格格不入,在这里呆得越久,对她身体的伤害越大。 得亏她还记得以前曾在巫术大赛上赢过一块玉石,能护身敛气,保她一时平安。否则她还真不敢这样贸贸然打破时空结界,以真身落入这个世间。 她必须尽早找到颜若一,然后将她拖回去好好打一顿屁股! 无奈的是,现在她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瞎子宫主困在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大房间里。看似礼遇而待,实则是变相囚禁。 这瞎子宫主看起来弱不禁风一推就倒,满脸万年总受样,其实却是深藏不漏灵力术法强得有些离谱的怪物。五天来她试图逃跑无数次,无一例外的都被抓了回来。莫默知道,寻常宫除了这个季宫主能把她压得住,其他人是完全拿她没法子的,包括那什么拽得快见鬼的四将。 所以今天,莫默诡秘一笑,她打算换个方式…… 正想着,四将之一的倾月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将食盒往桌上重重一放,冷冷道:“姑娘,用膳。”自从知道莫默会调戏来送饭的小仙之后,季子轩便将给她送饭的人换做了倾月,可是倾月身位四将之一,做起这种事来自是不甚厌烦。 莫默的脾气比起若一来要尖利许多,很多事若一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只要没犯到她的底线,她多半是以忍让为先。而莫默不一样,但凡惹到她的,她定会和对方争锋相对,争得你死我活。 此刻见倾月一副极其不耐又蔑视的形容,莫默笑了:“收了吧,看你这副死了没埋的表情我就饱了。” 倾月自幼出身高贵,天资聪慧使她学什么都比常人快上许多,后来又直接做了寻常宫的四将,从来别人对她都是敬仰非常,何时有人当面这样说过她,登时眉目一厉,杀气迸现。 莫默又道:“怎么?你听不得人家说实话么?” “莫姑娘,我敬仰你是客,你别不知好歹!” “我可没打算做你们的客,你也别声色具厉的在这儿吵,活像埋了没死一样。” “你……”倾月拍案,手按住腰间似要拔剑出鞘。此时,门口一个身影一闪,季子轩轻轻拍了拍倾月的手,缓步走上前道:“莫姑娘这话可是在怨我?” 莫默一挑眉,他们家老大来了没得玩儿了,随即乖乖走到饭桌边,端上饭碗便开吃。 “你先下去吧。”季子轩淡然道。 倾月心里最敬佩的便是季子轩,他发话了,她自然是不会再计较,狠狠瞪了莫默一眼,她依言退了下去。 莫默包着一嘴的饭,喷道:“你养的这伙人,脾气太大了,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能忍,我不准还会爱上这地方。” 季子轩笑着摇了摇头:“莫姑娘,食不言寝不语。也请别用筷子来夹我的玉佩。” “我只是好奇你怎么每天都换新的。”莫默悻悻然的收了手,将嘴里的饭咽下去道,“你到底是不是眼盲了,怎么什么都看得到。” “心中有眼,自是什么都看得见。” 莫默一撇嘴不以为然。吃完了饭,莫默想起自己的计划,将季子轩的手一拉,拖着他便往自己的内榻走,边走边道:“我知道你们这些文绉绉的家伙都喜欢音乐,所以我要投其所好。” 季子轩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莫默将季子轩摁在自己的床上,随后掏出了贴身放着的衣兜。此衣兜非普通的衣兜,它类似于一种叫做乾坤袋的东西,外表看似娇小,实则里面能装下千千万万种东西。莫默在里面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欣喜一笑,将袋子祭出,口中默念了几句法咒,登时一架黑色钢琴出现在了厅中。 季子轩微微皱了皱眉,他方才感觉微风四起,周身的气流皆有异动,很明显是有人在施术,可是那力量却相当奇怪,就像是空气中莫名其妙破了个洞。 来不及细想,他便听到莫默献宝一样的说道:“听好咯,要让我莫默小姐亲自演奏可是很不容易的。” 想来定是这个女子变出了什么新花样吧。他静静端坐,等着她给他惊喜。 莫默按下第一个琴键,那种不同与此世间任何乐器的音调顿时便将季子轩吸引住了,他不由更入神了听了起来。 莫默弹的是西班牙斗牛曲。曲调激昂,相当的热烈,就像她一样张扬,让人难以驾驭。季子轩静静的听着,唇角一直含着浅浅的笑。 一曲毕了,莫默长舒一口气,问道:“怎样?” 季子轩默了默:“此曲激烈非常,满是斗气,暗藏杀机,莫姑娘为我弹此曲是何意?” 莫默满意一笑,若她是这个世界的人,说不定还真就看上这样一个男子了,睿智而强大,只可惜……她压下自己不纯洁的心思,道:“季子轩大宫主,我要勾引你,想让你拜倒在我的牛仔……石榴裙下。这个,只是宣战的前奏曲罢了。” “噢?”季子轩很是淡然道,“莫姑娘何时对季某感兴趣了?” “就是方才。我这曲子弹得可让你喜欢?” 季子轩站起身,缓步走到莫默的身前,笑道:“莫姑娘何需花这些心思。”他长臂一揽将莫默拥入怀中。 莫默一怔,不料此人竟如此强势主动。她下意识的想将他推开,却不料季子轩竟将她搂得如此紧,他一手扣住她的脑勺,将她的唇压向自己。唇齿相交间,莫默听见他含混不清的说着,“你只需说一声便好了。” ------------ 17 第十三章 子离此人甚是奇怪。 连日下来若一越发觉得这不是常人,他不修仙,也不是妖,可是他能随手点燃地上的柴火。他们同行之后,一路上并未碰见集市或者村落之类的可以买卖东西的地方。若一只有沿途采一些草药给千素敷在伤口上。每当千素伤情有所反复,不管是呕血还是发烧,子离总是能拿出灵丹妙药来将其压制。 他总是说要她休得吵闹,但是每次若一看到什么稀奇的东西,拉着他上天下地的胡侃,他也不出声打断她。与他一起上路后,若一每晚即便是不盖被子,也不畏夜里的寒凉了,每夜都能睡得很安稳——若一自然不会认为是她人品突然爆发所致。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在夜里替她御寒。 此人选别无他人,自然是子离。 这些事情,虽然细碎,但他一声不吭的做着,竟会让她有种被宠着的错觉。若一很是困惑,明明是素不相识的人……难道他是谁派来护她上路的? 是子檀派来的?或者就是苍霄派来的? 那前几日那个蒙面的神秘男子又是谁呢?他的打扮和这个少年极是相似,会不会他们就是同一个人呢? 若一暗自揣测着。忽听前方有锅铲相碰的声音,她抬头一望,远处正升起一股袅袅炊烟,可不正是一户人家! 若一心喜,在郊外连着过了好几夜,她觉得自己浑身都臭了,若今晚能住进人家里,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真是再美不过。 当下便抛却了那些心思,加快步伐往前走去,绕过一道山弯,终于看见前方有户人家,那屋顶之上还高高挂着一个字“栈”。竟还是一家客栈!若一更是欣喜了,转头唤道:“子离,快些,前方有个客栈,咱们今晚终于可以不用露宿野外了!” 子离远远将那客栈望了望,登时微微皱眉道:“天色尚早,今日还可以多赶些路。” “可是……”若一神色有些不舍道,“好不容易才碰见客栈。”子离默了默,若一又小心翼翼道,“明天我们大可早些上路!” “……好。” 征得同意,若一欣喜的奔向那方客栈,自是没注意到子离越蹙越紧的眉间。 开客栈的是一对和蔼的中年夫妻,叫常婶,常伯。他们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儿子,可怜这儿子常年缠绵病榻之上,脚不能行,目不能视,口不能言,犹如活死人一般,每日就靠着父母给他喂食一些米粥为生,苍白瘦弱得像是轻轻碰一下便会碎掉。 若一感叹了一番人世无常,也无可奈何。 常婶常伯俩待客很热情,一见若一风尘仆仆的进店,立马就上来招呼,常婶招呼她上楼看房间,常伯给她烧了水,做了菜。等若一将行李和千素安放在房间下楼吃饭时,子离才慢慢走了进来。 “子离方才去哪里了?” 依他素日的脾性定是不会答她的,但今日子离却一反常态的将剑往桌上一放,道:“拭剑。” 这杀气腾腾的动作骇得端菜来的常婶一个寒颤。 若一尴尬笑了笑:“呃,他脾气冷了点,但是是个心肠很好的人。”子离淡淡扫了她一眼,没有开口。若一又转头对子离道,“刚才我帮你选了个房间,就在我对面,你要不先上去看看,不喜欢就换。” “不喜欢。”子离立时道,“我要住你那间。” “好吧,我们换就是。”若一不甚在意。 子离蹙了蹙眉,又道:“住一间便可。” 若一嘴角抽了抽,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他是在对住客栈表示什么不满吗…… 常婶放下菜乐呵呵的笑了:“小两口住一间自是可以的,女子嘛,成亲之后这些事放开点没什么不好。” 这话听得若一脸一红,忙解释道:“呃,不是不是……他,他是我弟弟。” “弟弟”飞速扫了若一一眼,眸光带着锋利的杀气,瞟得她心底微寒。常婶笑道:“既是兄妹,小时候到罢了,如今长大成人了,还是多注意点好。” 子离眉目一冷:“与你何干?” 常婶被这目光吓得手一抖,干笑着躲去了后厨。若一想要说句公道话,又觉得自己的关系和他半生不熟的,也不好开口。只得无声叹了口气,埋头吃饭。 至于睡一间什么的,若一全当他是闹脾气说的气话。 是夜。 若一舒舒服服了洗完了澡,穿上常婶给她准备的棉麻布衣。又给千素看了伤口——不愧是妖怪,伤口愈合得很快,加上又有子离的药来调理,若是不出意料的话,千素在五日之后便能化回人形。 只是为何她还没有醒过来呢?若一担心的摸了摸它的脑袋,查探是不是撞到了什么地方。 正在此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子离一声不吭的走进来。若一盯着他奇怪道:“这么晚了,有事么?” 子离瞅了她一眼,道:“自是来歇息的。” 若一愣了一瞬,随后无力道:“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问,今天你是在闹什么别扭?” 子离不语。 若一斟酌了一下言语又道:“如果你真的这么反感住客栈的话,其实你和我说一声,我是不会勉强你的。你可以独自露营在外,明早我们约个地方见面,或者,你直接和我分道扬镳……我又不能阻拦你。何必,何必弄得别人那么尴尬呢?” “说完了?” “呃……唔,嗯。” “睡吧。” 若一怔怔的看着子离合衣坐在门后,闭目而憩。她顿时有些茫然了。 子离若是对她有不轨的心思,所以才这么执着的要和她睡一间房,这样的理由若一倒是可以接受,但是这个人分明就没有那样的想法,却还要赖在这儿睡在冷冰冰的地板……难道,他有受虐倾向不成? 睡到半夜,若一忽觉背脊一寒,顿时将她冷醒了。 九州的夜十分寒凉,若一早就知道,可是自从和子离同路之后,即便是在郊外,没有御寒的毛毯,若一每一夜依旧睡得相当舒服。今天明明睡在客栈厚厚的床褥里,怎么还会冷呢? 她迷迷糊糊的睁眼,惊觉身旁有人,她立刻作势要喊,那人却马上掩住她的口鼻,轻轻道:“嘘。” 若一听出这个声音是子离,稍安了心。乖乖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要他放手。可是子离依旧紧紧的捂住她的嘴,若一以为他没理解自己的意思,又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子离只是沉默的将她往自己怀里压了压。 好吧。若一想,捂着便捂着吧。可是总得告诉她为什么吧。她向上望了望,看见子离线条干净的侧脸,黑夜中他的眼睛闪着幽亮的光,直直盯着门口,就像一个伺机而动的猎食者。 这瞬间若一不由呆滞了一下,脑海里又闪出了苍霄的身影。这种眼神和他是如此相像。鼻尖若有似无的飘过一丝香味,如清泉般凛冽的味道。若一浑身一颤,这是苍霄身上的味道!那日,他从城楼上将她救下来,她在他背上便闻到的是这样的味道! 她急切的想扒开子离的手,想质问他,他和苍霄是什么关系,前几日,她被那个人头虎身的妖怪追杀的时候是不是他救了自己。 忽然,一个细碎的“咔哒”声响起。像是什么东西在拨弄房门。若一精神一紧,望向门口。 走廊里的微光透过门缝泄了进来,她看见一个吹管慢慢从门缝中插入。然后一阵烟雾自吹管中飘出。 迷药!黑店! 若一顿时反应过来。所以子离才不想让她在这里住下么?所以他才那么坚持的要与她同一间房么?若一顿时不知自己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但是,他又是如何知道这家客栈不正常的呢?算了,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若一想,还是等此间事端了解了之后再好好问他吧。 房间外默了一会儿,门口微微歇开了一个缝,很快又关上了,若一听见常婶说道:“再等等,我看那个男人没那么好对付,咱们还是谨慎行事的好。” “怕什么。”常伯道,“两个人类,便是有通天的本事能奈你我如何?我到还希望他们俩强壮一些,越强壮,肉越是有嚼头!嘶……”说着咽了口口水。 那个像蛇在吐信子的声音听得若一心里直发毛。子离将唇凑近若一的耳畔气声道:“屏气。” 若一立刻停止呼吸。 “吱呀。”一声,门被缓缓推开。子离握剑的手一紧。常伯一脚跨入门内。 电光火石间,若一只觉眼前寒光一闪,耀得她下意识眯起眼,再睁眼时便只见常伯双眼暴突,颈间鲜血狂涌,跪倒在地,没了声息。 妖怪……妖怪竟然这么轻易的就被他杀了? “老伴儿!”门外的常婶忽然一声厉嚎,双眼血红,若一惊呼:“小心!她要化真身!” 常婶头发披散而下,忽然腾空而起,撞破了天花直接飞出客栈之外。子离片刻不停,提气一跃,追着她撞出的洞便杀了过去。若一忙跑去窗边观察两者的动向。 只见常婶身型越长越大,慢慢拉长。 这竟是个蛇精!她浑身乌黑,身体足足比这客栈高处了两倍!腰壮如百年大树。两只眼像灯笼一般大。 “嘶!”她对着子离吐着信子,张嘴便向他要去。子离一跃,险险躲开。若一看得一阵心惊,如此大的妖怪,人类的刀剑对它根本就起不了作用。 唯一能制服它的便是刺破它的命门,致它于死地。可是,蛇妖的命门到底在什么地方! 若一看得焦急,全然不知身后的危险正在慢慢靠近。 “嘭!”一声凳子倒地的声响,将她一惊,若一警觉的往后方瞟去,可她什么都还来不及看清,忽觉脖子上一股大力袭来,她被人捏着脖子提起! 她脸憋得通红,借着窗外的月光看清屋里的场景,只见伤重的千素此时似是十分痛苦的趴在地上,它旁边有一个摔到的凳子,方才那声响正是她将凳子碰倒发出的。被子离杀死的常伯依旧僵硬的躺在地上,而这偷袭她的人竟是那夫妇卧病在床的儿子! 此时他苍白的脸上有病态的红晕,看着若一慢慢窒息似乎让他很兴奋,呼吸急促而大声。 子离还在与妖化了的常婶纠缠,此时没人会来救她,她必须自救。若一奋力挣扎,手脚乱舞,无奈这家伙的手臂奇长,任若一如何挥舞手脚半点也打不到他。 缺氧让若一眼前越来越昏花,她心里既是害怕又是愤怒——他妈的这些妖怪为什么老是和她的脖子过不去!人类就真的好欺负么! 心头怒火窜起,若一想骂街的心理是如此强烈,顿时觉得嘴里的口水多了许多,当下什么都没想,一口唾沫直喷那妖的脸上。 初始妖怪并没有反应,直到额头上的唾沫慢慢流入他的眼睛,他突然一声痛嚎,直接将若一扔出窗外。 被扔出去的时候,若一看见远处的那支巨型黑蛇也突然仰天长号,似受了什么重击,随后痛苦蜷起了身子。再回头,那屋里的妖怪竟已不见了身影。 是它的□□! 这样说来,这黑蛇的弱点在它的眼睛! 它的命门便是它的眼睛! 若一想大声吼出来告知子离,忽然间却发现自己的脑袋马上就要砸到地面上。即便只有二楼,若是头着地的话定也逃不过脑浆迸裂的下场! 她……会死!不,她还不想死,谁来救救她…… 救命! “苍霄!” ------------ 18 18 ------------ 19 第十五章 那日的事情过后没有一人再提及,云妃之后也没有再来挑衅,冷宫也又变成了无人踏足的禁区,可是那日的事情却永远的记在萧君忆的心中。 她无法忘记那日的她是多么的无助心痛,那日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弱小,多么的卑微,就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其实那天也是因为云妃一时不防所以才给了她威胁的机会,若不然谁能想象今日的她们是否还能安然的生存。 几日过去了,今日又是月中了,月圆夜啊!月色如水,照映在水中波光粼粼,闪耀着动人的光辉。萧君忆坐在后院的池塘边,将脚丫子放进水里,一踢一踢的荡漾起一片水花,在荷叶边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她的心也随之起了涟漪,心绪飘向远方,回忆着曾经的美好! 想起之前,在荷叶才刚开始碧绿圆润的时候,她和那个他曾一同泛舟在湖面,嬉戏打闹,共赏鱼儿水中游,并且相约荷花开了以后,要一起在月色下河畔泛舟。可是这个愿望,在这荷花开了的第二个圆月夜,也都没能实现。 最近她老是做梦,梦中一直徘徊的都是他的身影,但却看不清楚,也触摸不到。所以夜夜不得寐,心绪一直都是惆怅无奈的。 今天她托景琰带来了一壶酒,此刻便是坐在月下独酌,不,还有那枚她珍爱的玉佩相伴。看着手中的玉佩,就如同那人也在身边。想念着他,杯中酒便无法停歇,所以,她有些醉了。 捧着那个玉佩,对着月光,指端轻抚着玉佩,深情专注的眼神盯着它,表达着她的相思与不尽的怅然。 柳儿在身后看到,无奈的轻轻地叹了口气离开了,留下她一个人静坐。世界安静得很,她恍若失了魂魄般,只是望着那玉佩呆呆的静坐着。 耳边有微风吹来,拂拂徐徐,似是伴着阵阵温言细语。那人说:“仲秋节月儿圆时,我们在西桥垂柳下见,那时,我便带你走。”“好,我等你!”娇羞欢喜的话语中满是坚定,这辈子,仿佛就已认定于此了。 呵呵,我等你,我还在等你,我一定会等你,等到那日我们可以携手共进。萧君忆微醉的眼眸闪烁着泪光,看着远方不禁喃喃道。 月色朦胧,望着手中的玉佩也朦胧,月光洒在身上宛如身在仙境。感觉到身后传来低低的脚步声,慢慢回首,看到了那个人。是他,他踏着月光向自己走来。是梦吧,却梦的如此真实。 “那日的你似百花仙子,今日的你,堪比明月。”突然间的声音传来让萧君忆一惊,这样的声音为何如此熟悉,是那夜夜出现梦中的声音。这般的风雅舒缓,这般的温和柔软,这般的动人心魄。以至于让她忽略了他的话语,只为这充满诱惑力的声音沉迷。 “啊!”她不免惊呼,是他,月光下是他的身影。他的黑发散落在肩上,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一袭白衣胜雪,腰间的衣带半系半垂,飘飘然然。不浓不淡的剑眉下,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他的面容没有完全显现,这让她看的不真切,但是这双饱含深情的眼睛让萧君忆肯定,他,就是自己日夜魂牵梦绕的那个人。 看着他一步步的向着自己走来,每一个脚步都踩在她的心上,真像梦中与他相会的情景,那般的浪漫美好。英姿飒爽的他,风度翩翩的他,温润如玉的他,英气豪迈的他,真的是他啊!是那个同自己相识相知,相恋相爱的他啊! 萧君忆呆呆的望着他,努力睁开饮酒迷离了的眼睛,摇晃着缓缓的站起身子,手中的玉佩也因为紧张激动跌落在草丛中。她神情恍惚的,慢慢的走到他的身边,伸出手抚摸的他的脸庞,是真实的,是真的他。月光从他的身后洒下,所以他的面容看的不大清楚,最要的是她眼中饱含的热泪,模糊了一切。 “是你,你来了……”她动情的呼唤,轻轻碰触着那人的脸颊。那个人一样是深情的望着她,那种眼神情深而明亮,就像天空中那唯一的一颗星。那是她期待已久的,梦寐以求的东西。这种眼神温柔似水,同碧潭般的幽深,仿佛能将人深深地吸进去,就算此刻那是深深地漩涡,她也愿意为此万劫不复。 轻轻地抬起脚,轻轻地吻上他的眉角,感受着他的身体轻颤,寻找到他的唇,落下深深地一吻,同时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开始一发不可收拾的倾泻而出。之前从未如此近距离,真实的碰触过,可是思念之情冲破了一切,萧君忆紧紧的将他抱住再也不愿分开。 感受到他的身体有些僵硬,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心开始紧张。但在她思索间那人竟又主动的拥她入怀,抬起她那满是泪水的脸庞,看着那的模糊的泪眼,爱怜的,深深地吻下。 他对自己也是这般的思念吧!萧君忆满足着幸福着。 那人拉着她坐在池边石畔上,清清凉凉的石板渗透两人的心扉。那人低头深深的动情亲吻着她的唇,有种甜甜的,不真实的感觉。他的身上有种淡淡的荷香,这种恬然清丽的气息将萧君忆整个人包围,依偎在他的胸膛。 这种感觉是动人心魄的,萧君忆已然忘了一切,眼神迷离,巨大的感情涌动充斥着她的胸口,幸福激动的快要窒息。 被他抱着躺倒在池边石板上,将头深深埋在他的胸口,感知着他的心跳,碰触着他的温暖。萧君忆被他的的柔情融化了,也用自己的娇媚**燃了他最原始的欲望,相拥在一起的人儿双双躺倒在地。于是……一切都顺理成章。 萧君忆微闭着眼帘,泪眼朦胧的感受着那一刻的痛楚,但是内心传来的是巨大的幸福。是他啊!是那个夜夜期盼守望的他啊!所以,她心甘情愿。可以看到他,碰触到他,倾听他的心跳,这就是自己最大的满足。 真情人相偎相依,你侬我侬,情深意切,缠绵悱恻。 幸福的拥着他,眼角的泪水最后的落下,窝在他的怀中,萧君忆安心的沉沉的睡去。 “忆儿,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哭泣?你的声声呼唤,深情由何而来?不管因为什么,朕会好好的疼爱你的……”那人低沉的话语在萧君忆的身侧响起,但她却听不真切了,昏沉的脑袋以及深深的疲惫感让她已然入睡。 皇上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人儿,将地上的衣衫为她轻轻遮盖,在她的额头留下深深的一吻…… 清晨,空气还有着微微的凉,翠鸟与蝉儿齐鸣。萧君忆轻轻挪动着身体,拉了拉盖在身上的被子,突然间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慌忙的睁开眼睛,发现这里是后院池塘边。盖在她身上的一件细致柔软的袍子,上面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体温。 缓缓地坐起身子,身体略微有些不适,环视着四周,萧君忆有些迷茫了。发生了什么? MM提供颜倾天下:何来夺君宠无弹窗高品质全文字章节在线阅读,高速首发最新章节,文字品质更高,如果觉得MM不错请帮助我们宣传推荐本站,感谢你的支持!你的每次分享和宣传都是我们高速首发的动力! ------------ 20 第十六章 ? 紫心莲终是不曾种下。\.//因为回到冷宫的第三个夜晚,我见到了自己的二哥,慕容千云。 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戏谑,有的只是凝重与伤感。 “二哥?”在这里见到他,我感到很讶异。 “跟我出宫。”是慕容千云看到我的第一句话,下一句更是叫我万分震惊:“大哥受了重伤,他要见你!” “可是我……”听闻慕容千风受伤,我也很是担忧,但如今身陷冷宫,如何出去。 知道我在犹豫些什么,慕容千云拉着我就向外走去。本以为会受到阻拦,却见慕容千云拿出一块腰牌,就变得一路通畅。如今心绪都被慕容千风的伤势所牵,虽有疑惑,我也不曾再多想。宫外早已备好一辆马车,盏茶的工夫,我已经回到了慕容府。 一路上,慕容千云都不曾说话,眉头深皱十分焦虑。看到他的神情,我心中已然很是沉重,慕容千风的伤势恐怕不容乐观。回到府里,众人皆是一片愁云惨雾,迎风斋中不时传来几声抽泣。 看到我出现在门外,秦氏骤然色变,尖利的叫道:“谁准她来的?把她给我哄出去!” 我冷冷地站在一边,没有出声,慕容千云挡在我的身前,抓住母亲挥舞的手臂,重重地说:“娘你冷静一点,是大哥,是大哥要我把婉欣带来的!” 听到是慕容千风想要见我,秦氏不再吭声,但依旧用愤恨的眼神盯着我。慕容千云对我使了使眼色,“进去吧!” 我跨如迎风斋,慕容桓承就坐在床边,看了我一眼,他撇开头走到一边。慕容芊慧哭倒在轩辕玉澈的怀里。想不到轩辕玉澈也在,他深深地注视着我,最终把头低下轻声安慰着自己的妻子。 我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便把目光投向床榻上的慕容千风。 这还是那身姿矫健的慕容千风吗?眼眶深陷,目光涣散,干裂的唇角布满了胡渣,被褥不曾盖及的地方,裹着层层纱布,依旧向外渗着血丝。看着他,我有些鼻酸。 散乱的目光因为我而稍稍聚集,看着我,慕容千风做出一个可以称之为笑的表情,困难地转头看向慕容桓承,“爹,我……想和小妹单独说说话!” “爹——”眼见慕容桓承迟迟没有回应,慕容千云急切地叫了他一声。 “唉!”叹了口气,慕容桓承不忍地扭过头,而后看着众人说道:“我们,都出去吧!” 屋里只剩下我和慕容千风。我坐到床边,关切地问:“大哥,现在觉得怎样?” 微微摇了摇头,慕容千风定定地看着我出神:“你长得越来越像阮姨了!”觉察出我的疑惑,他淡淡地笑了笑,说出了心底的秘密,“阮姨是我见过最美,最善良的女子,我,一直都那么地喜欢她!” 慕容千风喜欢我娘?这个认知着实叫我怔楞了好一会儿。“大哥,你……”一时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知道,是我们慕容家欠了你们母女!”不在意我的反应,他又径自说下去:“我是真心想替爹爹做些补偿,可惜,恐怕做不到了。反而我还要有求于你,真的感到很惭愧!” 我默默无语,此刻让慕容千风说出所有的话才是最正确的。 “你曾说过,因为我告诉你永贺郡王是白痴的事,所以会感激我,对吗?”慕容千?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